她话语不停,逐字逐句陈述,眸中没?有半分慌乱无措,不似之前那般胆怯谨慎。

一番话说完,徐可心深呼一口气,发?觉自己心上格外平静,好似在意谁,就会在谁面?前失控,只有不在意了,才会变得冷静。

男人站在她面?前,仍注视她,眸色算不得多好,但也未透着戾气。

见?他未同往日那般发?疯,徐可心垂下眉眼,扯回自己的手?臂,这次未用什么力气,只稍稍用力就挣脱林昭明?的手?。

她抱着青姝,眼也不抬道,“我已告知你那日之事,若无事的话,二公子离开?罢。”

“公子方回府,想必夫人还在等着公子,公子一直留在听雨阁也不合规矩。”

徐可心低着头,想要?赶他离开?,可林昭明?单站在那里,既未说信不信她方才的话,也未离开?,过了良久,才忽然?道,“方才我去了宫中。”

“眼下我得了状元,难道你不想对我说什么吗?”男人站在床边,居高临下地?俯视她问。

“公子考中状元同我有何关系?”她心上不解,直言道。

若在过去,林昭明?是她的未婚夫,知晓他考中状元,她的确会欢喜不已,可如今两人各不相?干,徐可心不知晓她应该说什么。

“不日之后,我便是朝廷重臣,往后也会升为高官,得权得势,不会比我父亲逊色,而且我年?少,还未弱冠,待父亲死了,我还活着,你想要?的东西,我也能给你。”

“而你如今成了他的妾室,还为他生下一女,每日侍奉一个比自己年?长性情极为冷血的男人,不知你可后悔?”

林昭明?站在床前负手?而立,眉眼冷峻,一字一句道。

徐可心惦念他那日的恩情,不想同他再争论什么,可听完他眼下这番话,只觉火上心头,抬眸直视他,出言提醒,“林昭明?,当初执意要?退婚的人是你,而非我徐可心,若你当初娶了我,我又怎会一直困在教坊司?”

“哪怕你之后念着往日的情分前去寻我,将我带走,我也不会像个玩物一样被赵大人送到你父亲的床上。”

“你是林府二少爷,首辅大人之子,前途大好,的确不应为了一个官妓求情,徒惹一身是非,我被你退婚,论理而言,也没?有身份去怪你。”

“可我过去喜欢你,我把所有的情意都诉诸到你一人身上,未给自己留半条后路,全京城的人都知晓我是你未过门的妻子,我也把你视为相?公。”

“但你之后又是如何待我的?冷言冷语不说,成日里躲着我,好似我是什么洪水猛兽,我以为你只是一时叛逆,待我们二人成婚后一切就会变好?可是呢?你不顾我的颜面?,不顾我们的情分,大张旗鼓地?跑去徐家退婚,把一切过错都怪在我身上。”

“你如今问我可否后悔,难道当初退婚的人是我?我徒费光阴陪你长大,快到天明?时又被你舍弃,沦落风尘只能自寻出路,难道是我自甘下贱,非要?为妓为妾吗?”

“若未成为大人的妾室,想必我眼下还在教坊司像个鸟雀一样给人弹曲,你又怎会见?到我,还跑到我面前理直气壮地质问于我。”

徐可心本不想同他多言,可不知为何,每每见?到他,心口就格外沉闷,怒气满盈。

好似察觉到她眼下心绪不宁,本安静趴在她怀里的青姝攥着她的衣服,微微蹙眉。

知晓自己刚刚失了分寸,徐可心忙不迭抬手?,轻轻抚上青姝的侧脸,安抚地?轻吻她的额头。

她懊悔在青姝面?前同人争执,不想再失控和林昭明?争吵,头也不抬冷声道,“无论你是否考得功名,都和我无关。”

“若你眼下前来是为了夸耀此事,大可去寻你的未婚妻沈小姐,你成了状元郎,她便是状元郎夫人,夫荣妻贵,想必也为你欢喜。”

她话语不停,把心中话说尽,随后不再理会身旁的林昭明?,背过身子抱着青姝轻轻哄慰。

青姝尚且年?幼,她不应在青姝面?前同人争执,不想再让她受惊。

她垂下头,边轻拍着女儿的后背,边轻声道,“是娘亲不好,吓到青姝了。”

徐可心垂着眉眼,轻哄不停,过了半晌,小孩脸上的畏色才慢慢褪去,埋首在母亲温暖的怀抱里,阖上眼睛沉沉睡去。

见?她睡着,徐可心终于松了口气。

身后之人良久无言,好似定住一般,徐可心不知晓他面?上是什么神情,也不想知晓,只头也不回轻声道,“青姝乏了,二少爷还是快些离开?罢,勿要?吵到青姝。”

复又过了半晌,忽得传来一声极为压抑的哽咽,徐可心身子一僵,慌乱回头,却见?方才还气势凌厉的男人,此事垂着眉眼,低头擦着眼中的泪。

他红着眼眶,眼底雾蒙蒙的,泪水止不住流下,紧抿着唇,胸膛起伏不停,好似憋着气,强压喉咙里的哽咽。

见?她看过来,林昭明?面?色紧绷,冷冷看了她一眼。

分明?眼眶红肿泪流不止,一副委屈模样,仍冷着眉眼,不愿示弱。

林昭明?如今乃是朝中钦定的状元郎,本应受人追捧夸赞,眼下却像个稚童一般,直挺挺地?站在她面?前,负气哭了起来。

徐可心眸色一怔,看向?他满脸的泪水,下意识想要?安慰他,话到嘴边,她又很快回神,疑心这人又在她面?前演戏,徐可心紧抿着唇,终究未理会他。

任由林昭明?站在一旁哭着,她装作未看见?一般,挪走目光,抱着青姝轻声哄她,为她哼童谣。

若孩子哭了,无非是受了委屈,亦或想要?惹人注意。林昭明?早就不是什么孩子,无论真哭假哭都讨不来糖,她也不想给。

徐可心紧抿着唇,听着耳边压抑的哽咽,忽觉格外心烦,她抱着青姝转过身,忍了许久终于忍不住道,“二少爷如今是新科状元,若要?哭,能否回自己的院子关上门偷偷哭去,不然?被人瞧见?了,旁人会如何想你?”

“一个快要?弱冠不日就要?成家的男人,站在府中妾室的房中,哭得不成样子,成何体统?”

徐可心不开?口还好,她一说,林昭明?霎时哽咽一声,冷声反驳,“除你之外,何人敢取笑于我?”

“若你不骂我,我又怎么会哭?分明?见?到我哭了,还装作没?事人一般,不理会我还要?赶我走,满心满眼都是你刚生下的那个孽种。”

“你让我走,我偏不走,我就要?站在你面?前哭。”

林昭明?面?色紧绷,眼尾垂泪,死死盯着她,好似她是什么罪大恶极的犯人一般。

他压抑喉咙里的哽咽,憋得眼尾艳红,冷白的面?庞满是泪水,若不是眉眼太?过凌厉,光看他的面?色,倒是格外惹人怜。

徐可心早就习惯了他的这张脸,饶是他哭得再可怜,心上也没?有半分动容,只蹙眉道,“我何时骂了你?”

林昭明?闻言,眉眼阴鸷,只盯着她怀中的青姝,负气道,“你就是对我不满,不在意我,只喜欢你怀中的孽种,早知道那日就应命产婆将她摔死。”

他话语直白,带着不加掩饰的戾气和妒意,分明?两人已经没?有婚约了,但林昭明?好似还未认清现实,仍理所当然?认为她应该哄着他,顺着他的心意,不仅将自己和大人比较,连稚童也不放过。

徐可心面?色紧绷,听着他口中的胡言乱语,只觉这人愈发?任性无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