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微望着他,继续道:“你说过不止一次,我们在一条船上。太子要抓的不但有你,还有我。你可想过,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你若死了,我就算逃走,又去得了哪里?故而从此往后,我不会离开你,你也不可离开我,你听清楚了么?”
那话语清晰而坚定。
司马隽的目光灼灼,似乎融入在火把的红光之中。
孙微与他对视,再无一点回避。
心跳剧烈,这番话,似乎用尽了所有的勇气。
“我就算逃了,又去得了哪里?你知道的,我本就是个贪慕荣华之人,那等衣食无着东躲西藏的日子,我过不得。”
一切似乎又回到了上辈子。
可如今,她心中并无绝望,只有超然。
如果一切皆已注定,再无改命的可能。
那么她愿意跟着他一道再赴黄泉。
“你说你再不会离开。”只听司马隽道,“一言为定么?”
第三百七十一章 宫变(五)
孙微用袖子擦了擦自己脸上的泪水,点头道:“一言为定。”
司马隽没有说话,孙微的胸口贴着他,能听到衣料下有力的心跳声。
正在此时,二人听到山呼万岁的声音传来。
望去,太子坐在高高的肩舆上,被皇帝仪仗簇拥着,往这边而来。
待到了近前,太子神色从容,踏着伏跪的内侍,从肩舆上走了下来。
“子珩。”他脸上仍带着笑意,却在火光之中显得狰狞,“宫城内外已是围得水泄不通,你何必作困兽之斗?还是降吧。”
司马隽将孙微挡在身后,面向太子,毫无惧色,道:“先帝尸骨未寒,太子就在宫禁滥开杀戒,就不怕天谴么?”
“放肆!”太子身边的内侍喝道,“新君已继位,逆贼岂敢无礼!”
太子却不以为忤,挥挥手,让他退下。
“朕受命于天,自当肃清一切叛逆。”他说罢,却将目光投向孙微,道,“孙女君有辅佐社稷之才,朕一向器重。卿若弃暗投明,朕必以荣华富贵为聘,如何?”
孙微瞥了瞥身前的司马隽,他的手仍紧紧攥着她。
“太子弑君杀臣,无恩无义,何来受命于天,又何以取信于人?”孙微道。
“看来,卿受妖言蛊惑已深。”太子冷笑,“只是卿不自己性命,难道也不顾家人性命么?”
听到“家人”二字,孙微暗自一惊。
只见太子抬了抬手,几个人被军士押着,带到了前面来。
却是她的叔伯父孙括孙容一家,还有孙郅。
自鲁明之事以后,孙微已经许久没有见到这个表兄。
只见他战战兢兢,见到太子,他忙伏拜磕头,口中大喊万岁。
太子让他起身,道:“汝妹就在跟前,卿当好言相劝,朕以宽容为怀,既往不咎。”
孙郅千恩万谢,磕头如捣蒜。而后,他爬起来,走到孙微跟前,动情地唤道:“妹妹,是我,我是表兄孙郅!”
孙微有些恍惚。
此时的孙郅,满面猥琐,与上辈子劝降时,意气风发侃侃而谈的样子判若两人。
只有那眼睛里依旧闪着算计。
“阿微妹妹!”孙郅的声音满是急切和温情,“是表兄笨拙,是表兄有眼无珠,直至今日才知道,你就是我妹妹!从前这么多年,我们都一直挂念着叔父一家和妹妹,常说要把你们从安宁接过来,重聚天伦。母亲还说,妹妹已是及笄之年,要为妹妹在建康寻一门好亲事,也好让叔祖父在天之灵宽慰!不想妹妹独自来到建康,竟是就在豫章王府里!圣上圣明,妹妹冒充太妃之事,已是既往不咎!如今,我们全家全族的性命,全在妹妹手上!妹妹切勿一时执迷,害了全家才是!”
他说完,孙括孙容等人连声附和。
“贤侄女”之类的话语,比孙微两辈子加起来听到的都多。
孙微睁眼看着孙郅身后,确实只有这些人。
“你父母和阿乔仍在寻阳。”司马隽低低道。
孙微的心突然定了下来。
“妹妹,”孙郅进一步道,“你放心,只要你愿意回心转意,圣上必你亏待你!圣上说了,莫说是你,你父母,还有阿乔,都可封侯拜官,泽绵万世!”
“你放心,闾丘将军已经说了,只要你将司马隽的尸首献出来,告诉天下人,司马隽篡位夺权十恶不赦,是闾丘将军拯救社稷于危难。如此,他便可饶你不死。”
孙微忽而觉得滑稽,笑了起来。
孙郅不知其意,一时怔住。
孙微望向太子,道:“太子要的,不过是我那未卜先知的本事。我曾向太子说过,太子必可君临天下。如今,这话已是应验。”
太子正要说话,却听孙微道:“我记得,我当时还说,若无豫章王,太子的江山便不会稳固。”
太子一愣,而后,笑了起来。
“你果真是一直想着子珩。”他叹道,“也罢,今日,朕可开恩。只要你肯归顺,我便可让子珩离开宫城。”
话音才落,司马隽已经再度将孙微挡在了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