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张氏的大儿子成亲早,她去年底就得了个大孙子,姜大夫人得了曾孙还带着孩子过来看望过外甥媳妇,说的也是跟姜张氏一样的话,让许双婉等着望康成亲,生孙子给她抱。

“是,就是生下来莫要像他爹爹和小叔叔一样调皮就好……”许双婉笑着附和。

等到表嫂走了,强撑着与她说话的许双婉等了一会也没等到避嫌的丈夫回来,便睡了过去。

这厢,被望康强逼着来京的老药王在路上跟望康叹气道:“不是我不想救你娘,而是你娘那身子,早受不得任何猛药了,她现在能活着就已是奇迹了,你们父子俩怎么就老听不进去?”

让他一个老不死的,去看一个见过她如清晨带露的鲜花一般的盛年的姑娘家,这叫他心里如何不怀愧疚?

望康不理会他,双腿夹着马儿的腹让马匹跑得更急。

等到了休息的驿站,望康把马上被风吹得昏头昏脑的老头儿背了下来,老药王终于能好好吸几口气,连着咳嗽了几声。

老人家咳得有几许可怜,望康回头跟他道:“我早不作那打算了,这次请你跟我回来,只是让你想想办法,无论如何也要保住她到我成亲的那日。”

他说到这,连着走了几步,跟还在喘气不休的老药王说:“我爹我看是不打算活了,你要是有办法,就多住几天,保保他的命,依我娘心疼他那个劲,他要是跟着走,我看她比我们这些个当儿女的都受不了。”

老药王一听怔愣住,连吸气都忘了。

第184章

望康请了老药王回来, 一进府,见到父亲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侯府的长公子讪讪然地摸了摸鼻子。

知子莫若父,他心里打的算盘他爹不清楚就怪了。

但这些话都是不能说的, 母亲那里望康更是要瞒着, 跟他父亲一起作太平如常的样子, 对往后之后忌口不提。

母亲的心思, 望康也知道一二, 他们三兄妹跟父亲非常亲近, 现在钰君尚未及笄婚事未定,施宁年幼未成长, 她想父亲是放心不下他们的。

母亲是个有心思的人, 她自知身体不太好,就把施宁交给了父亲带,想着父亲疼爱幼子必然不会轻谈生死,到时候就是悲伤也会撑下去。

但就如当父亲的知道儿子一样, 被父亲一手带着长大的儿子怎会不知道他的心思?母亲把施宁交给父亲,父亲就把幼子交给了膝下无子、品性端方的景御史手里,有着他这个长兄和把施宁当半个儿子的景御史,施宁以后怎会无人管教?至于钰君, 她早被母亲教养得能独当一面, 父亲怜惜她,但从他让妹妹早早管着庄铺,代他们侯府出去与人来往就可看出, 父亲对她已放手,而望康自己从小就被父亲放出去替侯府行走,现在侯府半数事务已落在了他手中,他早代父行事了。

他们三人,父亲早做了交待,只有母亲还被父亲哄瞒着,以为他守着她只是想在她生前多和她呆一段时日,心惊胆怯之余又期盼着他们这些当子女的能把父亲牵扯住了,望康哪敢与她说真话,遂请回老药王,一是为着母亲,二是想父亲看在老药王德高望重又是他救命恩人的份上,能珍惜保重己身。

父亲不过四旬出头,是为官者和为人正值壮年的时候,道他心存死志,别说母亲不想信,就是朝中百官又有谁会信?连老药王也惊讶无比。

望康不能与外人言道他的想法,急把老药王请来,已是他谨慎百思过后的作举了。

等见到母亲,见她一见他就摇头,望康跪蹲到她面前笑嘻嘻地道:“我又胡闹气着你了?我不在的这几天可想我?”

许双婉被他拉着手打他的脸,她忍俊不禁,说了他一句:“老调皮。”

“老头儿去百草园里休息去了,明日来给你看身子,你今晚休息早一点,把身体养得好好的,省的明日你开苦药给你吃。”望康覆着母亲枯瘦如柴的白手道。

许双婉望着他点点头,轻声与他道:“这几天你不在,你爹老看着我都不管你弟弟了,你早明过来陪娘一会,让你爹教教施宁的书。”

“他连小儿子都不管不喜欢了,难不成还指着您再给他生个小儿子喜欢呀?”望康“啧”了一声。

许双婉被这口无遮拦、无法无天的长子逗得眼都笑弯了,连着咳了好几声。

等把长子离去,她把隐忧化为叹气咽在了口里。

她近来老与他笑着言道他们说过的那些指望儿女以后的前景,就等着咽气的那天把儿女托付到他手上,让儿女拖着他的步子,让她在离去后就是为着他们心爱的儿女也会把悲伤收住,看望康立业生子,送钰君出嫁,抚养他们的幼子长大。

但他太平静了,平静到就是施宁受伤,他也不像过去一样老把小儿子抱在怀里疼爱,而是让施宁自己一个人呆着,也不让他来她身边与他们呆在一起。

那是他们的小儿子,他允许爬到他上玩闹的小儿子。

许双婉这几日心神不宁,老觉得自己的打算有不妥的地方,遂老药王被望康强请到京,她是有些庆幸的。

如若这世上还有别人能劝住丈夫一二的,除了宝络,便只有与丈夫有莫逆之交的老药王了。

老药王次日早上醒来刚出门,就见到了在其院中抬头看天的归德侯。

宣仲安正在看天上的飞过的鸟儿的啼声,听到咳嗽声,一回头看到老药王,就翘了嘴笑道:“老前辈昨晚睡的可好?”

他朝老药王走了过去。

老药王抚着白须,看着朝他而来宣相。

宣相披着的披风在清晨的轻风中飘荡,跟当年具仙人之姿的宣长公子一样,人及中年的宣侯爷身上没有太多浊气,俊雅高贵、身上带着疏淡之意的他还是一如高高的浮云,寻常人等不可触及。

当年的小姑娘几次面对他嘱托她要好好照顾她丈夫的话皆笑而不语,仅有一次在他的话后与他道:“请老人家放心,他是妾身的丈夫。”

老药王当时当她言道的只是客气话,但……

但如若这是客气话,这世上便没有诺言可言了罢。

“还好,”老药王这些年不再过问俗事,只管在药王谷里种药带徒孙,身子一如当年康健,比之过去十年,他未见老上几岁,这时他见宣仲安走到他面前站定了,有些愧于见他的老药王清了清喉咙,道:“你看起来不太好。”

“我夫人也说我最近瘦了,”宣仲安闻言微微一笑,“您也知道她见不得我身上有不妥之处,不过……”

宣仲安托手请老药王到廊椅上入座,他紧接着挥袍坐下,跟老药王接道:“没她看着我,我这身子就容易着病,现眼下只是瘦点,我看我身子早无大碍了。”

老药王琢磨了一下,抬眼与他道:“仲安,你这身子这些年确是调养过来了,不需像过去那般小心将养了,双婉之前不也说了,这两年也不怎么给你用药,你早已……”

“过来罢。”宣仲安这时看到了门口急步而来,又停下步子踌躇着不往前来的长子。

望康硬着头皮走了过来。

“去看过你娘了?”宣仲安朝他道。

望康站在他面前低着头,“刚和钰君,宁宁过去请过安了。”

“她醒了?”

“没怎么醒,人有些迷糊,不过知道我们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