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承曦打了个寒颤:“不敢。”

鹅毛般的雪纷飞,街角倚着夜里?被冻死的乞儿,尸身?被冰雪掩埋,眉目凝成霜。

赵昊宕从囚车下来,他朝着押送的人啐了一口?:“用?不着你们这群王庭的走狗动手,老子自己会走。”

赵缨遥面无表情地跪在宣武门前,隔着茫茫的雪,她?的脊背笔挺如松,望着底下面色各异的人群。

事到如今,她?只希望,那个人可千万不要来。

广阳宫的宦官扯着尖利的嗓音道:“昆仑赵氏,包庇私藏罪臣余孽之后,拒命不尊,擅闯天牢,大?不敬宗庙社稷,现处以枭首之刑,以儆效尤,午时问斩。”

刽子手仰头饮了一口?烈酒,磨着手上的鬼头刀。

赵昊宕被压在断头台上,他放声?道:“秦慕寒,这些年你挟太子之势铲除异己,迫害帝姬,你当老子真不知道你安得是什么狼子野心!你放纵禁药在王庭流传,用?此控制人心,龌龊手段数不尽数,我呸!”

广阳宫的宦官扫了一眼?磨刀霍霍的刽子手:“磨蹭什么啊!还不赶紧动手!”

高高举起的鬼头刀在午后惨淡的日光下闪着寒芒,刽子手高喝一声?,刀锋欲要落下之际

数枚金光闪闪的符箓裹挟着风雪翻涌而来,霎时间,数道飞火砸向断头台,刽子手手中的刀刃遇火即焚,他哀嚎着打起滚来。

玄甲卫顿时反应过来,齐齐拔剑出鞘。

少女清脆的声?音随之响起:“……内无出,外无入,敢有违者,炎火为尘,如律令,摄!”

轰轰轰

所有拦路的玄甲卫像是潮水般击退。

来者戴着斗笠,看不清面容,有符箓旋转在她?周身?,她?身?形轻盈,无论是玄甲卫,还是隐藏着的剑阁之人,都无法触及她?的衣角。

只见她?落在断头台上,广袖中飞出两道符箓,瞬时便斩断了赵昊宕父女二人身?上的枷锁。

广阳宫的宦官被吓得一屁股跌坐在地,他磕磕绊绊道:“何、何方贼寇敢扰乱刑场!”

狂风卷起斗笠的一侧白纱,露出一截雪白的下颌。

少女纤长的两指并?拢,夹着一枚光芒大?盛的符箓,衣袂裹挟着风雪猎猎作响。

玄甲卫将刑场围了个水泄不通,长矛陌刀映出一片寒光。

这时广阳宫的巫者举着龟甲和铜镜,跌跌撞撞窜入人群中高喊道:“刀下留人!谁也不许动手!她?、她?是”

那少女摘下斗笠,乌黑柔顺的发似绸缎般披落,她?抬眸那一瞬,风雪似乎也跟着阒静。

卜筮的铜镜中映出她?的双眸,她?胸前的长命锁熠熠生辉。

巫者深吸一口?气?:“这位贵人,是云梦泽的王女!”

人群中静默片刻,爆出一声?惊呼:“桃花源岛的传闻是真的!云梦泽的王女现世了!”

“此话当真?云梦泽不是只在传闻中存在么?”

“这王女是何方神圣?”

“那可是最纯正的云梦血脉,她?的灵力不仅能驱逐浊气?,还有疗愈之效。”

“这不是神?仙么?果真有传闻那么稀奇?”

秦慕寒乘着鸾鸟从天而降。

他俯身?道:“浊气?祸乱四海,王女此时现世,心系黎民,必定造福众生。实乃是天佑我郢都,天佑我昭明。”

云笙径直越过他,扶起了赵缨遥。

“赵姐姐,你怎么样?”

赵缨遥摇了摇头,哑声?道:“云笙,你不该来。这王庭是虎穴龙潭,是吃人的漩涡。”

云笙愣了一瞬。

她?转头看向秦慕寒,淡声?道:“昆仑世代为王庭镇守北海,解救难民,却落得这般结局,宫主所作所为,不怕让世人寒心么?”

秦慕寒敛去眸中阴霾,转头笑道:“王女这是何意?”

云笙道:“今日昆仑赵氏种种,不禁令我想起十年前琴川沈氏一族,镇守燕翎关,却因好?事者诬陷其与魔域来往,王庭听信谗言,出兵镇压,一夜之间惨遭灭门,仔细回想起来,当时之事更为蹊跷,恰逢时局动荡,忙于围剿魔域残军,无一人重翻旧案。”

“荒唐!”秦慕寒掷来的眼?神?锋锐如刀。

意识到失态,他深吸一口?气?,才道:“昭明年初之事,王女尚年幼,不知其中轻重利弊。王女流落民间,悲天悯人,一时听及他人谗言,对老夫有所误解。不过还请王女念及自身?天职所在,莫要再执迷不悟,为这些奸邪所进言。只有王女与我王庭一心,才可护天下太平,国?泰民安。”

云笙道:“我是流落民间,因此也比宫主要看的清楚。白骨露于野,千里?无鸡鸣。这便是宫主所说?的天下太平?”

秦慕寒冷眼?盯着她?。

云笙毫不畏惧地与他对视:“宫主既与我说?天职所在,那我便告诉你,何为天命。”

说?完,她?便走至邢台的阶梯,踏着脚下的污雪。

在那里?,布裙荆钗的妇人搂着怀中奄奄一息的婴孩,麻木地仰头望着郢都的风雪。

云笙抽出匕首,划开腕间,温热的鲜血灌入婴孩口?中。

片刻后,那婴孩眉目的阴浊散去,冻僵的面庞渐渐红润,竟发出一声?啼哭。

秦慕寒瞳孔一缩。

嘹亮的啼哭撕裂鹅毛般的雪幕,在一阵死寂后,乌泱泱的人群便像是疯了般朝着云笙的方向涌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