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知道, 如今的他一朝坠落云端,最无法面对的就是旁人同情的目光。
可是他这般不要命地练下去, 显然会影响伤势。
终于,她还?是决定?去阻止他。
她刚踏进偏殿,便有一道寒芒刺来。
云笙偏头,很轻易地躲了过?去,顺势抓住了沈竹漪握剑的手,抬眸便对上他阴戾的目光。
云笙道:“回床上去,好好养伤。”
房梁上的宫灯摇曳,在他的面孔落下斑驳的阴影, 他的唇被?鲜血染得艳红,露出一抹苍白的笑:“你以?为我会对你心?存感激么?做梦。”
“只要我活着,就会杀尽所有见过?我这副模样的人,而你, 是第一个。”
他不会再信任何莫须有的善意,这世间?的一切都是披着人皮的魑魅魍魉。
云笙垂下眼:“好呀。”
沈竹漪长睫一颤。
云笙眼尾弯弯道:“那你可要好好活下去,长命百岁, 我会一直一直等着你来杀我。”
“当?然了……”她转锋一转,“如果一直这样糟蹋自己的身子,失血过?多,死在我前头了,那多可惜啊。”
在他愣神之际,她夺走了他手中的剑,挽了个轻巧的剑花:“我曾经也不会用剑,世人都说,我灵力稀薄,与?剑法无缘。”
“可是我那眼高于顶的小师弟却告诉我,用剑,手脚健全便行,何须灵力?他是我见过?这世间?最厉害的剑修,他授我剑法,连我这提不动剑的人都学了一点皮毛。”
廊檐之下风雪漫卷,她在澄澈温暖的灯光轻轻一笑:“所以?,哪怕没有剑骨,哪怕没有十八式惊鸿剑法,你沈霁就不能是白玉京十二楼剑术榜首了么?”
沈竹漪没再说话?。
这一夜,云笙和沈竹漪都彻夜未眠。
云笙垂头看着床榻下呼呼大睡的太子,心?中越发不安。
她本想着等沈竹漪再养几日伤再走,可她却很快发现了异样。
太子寝宫,就算他屏退了服侍的人,也未免太安静了。
王庭的人不是傻子,说不定?已经有所察觉了。
想到这里,云笙坐不住了,决定?第二日入夜便走。
她找到沈竹漪,诚挚道:“就算你现在仍然不信我,可王庭之内犹如龙潭虎穴,不可在此滞留,我们先扮作宫人出去,出去之后?,你若不愿与?我同行,我也绝对不会再跟着你。”
沈竹漪沉默不语。
可哪怕一样是面无表情,云笙也能通过?他眉毛和嘴角的弧度,判断出他应该是同意了。
云笙当?机立断,拉上五花大绑的太子作为垫背的,身披夜行衣,手持符箓,做足一切准备后?,才?让那太子走在前头,推开了正殿的大门。
朔风伴着柳絮般的雪卷进来,云笙不由得缩了缩脖子。
她用匕首戳了戳太子的后?背:“你走前边。”
太子敢怒不敢言,只得乖乖照做。
四周的玉宇瑶阶、亭台楼阁都悬挂着八角宫灯,在皑皑白雪中融化成一团团暖黄的光晕。
四下无人,万籁俱静,云笙用刀抵着太子,不敢有一丝懈怠。
身侧并肩同行的沈竹漪静默无言,雪粒落在他清隽的面孔上,融化后?化作他眉间?的一道水泽。
就在这时,一道飞箭射在了她脚下的积雪中。
云笙猛地抬头。
四周的覆雪的乌檐之上,冒起一片火光,伴随着密不透风的结界笼罩而下,一群持弓的王庭卫军显露身形,九曲回廊之下,站着一片手持火把的黑衣人。
缓步走来的掌事公公阴恻恻道:“咱家就说,太子殿下的衣食住行都有登记在册,太子无病无灾,何时需要伤药了?且昨日太子竟无传唤一名妾室……当?真?稀奇。原是你这沈氏余孽,胆大包天,竟敢挟持太子!”
太子激动地挣扎了两下,却因被?符箓封住嘴,急得满脸通红。
云笙将?匕首抵在太子脖间?,冷声道:“我劝你们最好不要轻举妄动,乖乖放我们出去,否则这狗太子的项上人头不保。”
说着,匕首便在他脖颈处带出一道血痕。
眼见那些人还?在放箭,她撕掉了太子嘴上的符箓,太子低头看着闪着寒光的锋利匕首,怒斥道:“你们这群废物,没看见孤还?在她手上吗,动什么手,这女人是个疯子,疯子懂吗!你们要是伤了孤,可是灭九族的大罪!”
掌事公公老脸一白,只得吩咐道:“都停下、停下!绝不可威胁太子安危!”
云笙道:“把结界打开。”
掌事公公咬牙,关上了手中的法器。
云笙挟持着太子步步前行,眼见快要到结界出口。
突然,一道可怖的威压凭空而至,云笙猝不及防抬起头,就看见空中一道五指虚影飞快朝她压过?来。
她连忙持符念咒:“体有金光,覆映吾身。视之不见,听之不闻。包罗天地,养育群生……如律令,摄!”
符箓化作的金钟护在了周身,却被?那五指一掌轰碎。
连带着云笙贴在太子身上的那张杀符也被?击碎,云笙后?退几步,连匕首都握不住,吐出一口血来。
就在这瞬息间?,太子就被?王庭的人救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