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皇上早些好起来,娘娘便不必日日守在昭阳殿了罢?凝翠与海棠心中?不约而同,祈求上苍,但望皇上龙体早日康复!

半个时?辰光景,澹临昏昏沉沉醒来。甫一睁眼,便见澹擎苍端坐床沿。失去意识前发生的事瞬间涌入脑际,他脸上青筋陡然暴起:“澹擎苍!勾引弟妇,你?这无耻的下贱东西!”

“勾引?”澹擎苍道,“你?却连勾引的资格都没有。六弟,你?喜欢云烟?”

“朕自然喜欢她!”

“可我却不认为?你?喜欢她。”

“你?凭何质疑朕对她的感情?”

“你?若真倾心于?她,便不该囿于?贵妃之?位,贵妃听着虽尊,究其实,不过一姬妾耳。真心喜欢一人?,焉能忍心教她顶着‘妾’的名分受此委屈?”

澹临语滞。默然良久方道:“她若愿为?后,朕自当册封她为?后。”

“哦?那在位的皇后待要如?何安置?中?宫无过,莫非你?要凭空废黜?纵使你?有此心,满朝衮衮诸公,只怕也容不得你?随心所?欲。”

又默然片刻,澹临似沉入思索,旋即道:“群臣异议?朕乃天子,朕欲立谁为?后,谁便是皇后,岂容旁人?置喙?”

闻此言,澹擎苍道:“你?能说出这番话,倒真令我刮目相看。你?原先喜欢婉妃,却因为?种种顾忌,只能委屈她为?妃。你?可知我当时?作何感想?”

“我想,你真是个废物。堂堂君王,天下权柄尽在掌握,偏生为?那点忌惮所?困,竟无法?将最好的给予心爱之人。何等窝囊,何等懦弱。似你?这般,不配做我兄弟,更不配高踞这九五之?尊。”

“如?今,”澹擎苍似是欣慰,“你终于硬气起来了。”

澹临蓦然怔住。婉妃。沈婉。这名字,已不知在岁月尘沙里埋没了多?少寒暑。他已经不知有多?久没想起过此人?了。

流光确是最无情,经年累月,竟将他年少时?节那段刻骨铭心的悸动也漂淡了。

昔日他深爱沈婉时?,缘何不将最好的都给她?反教她平白受了许多?委屈?

因为?前些年他甫登大宝,朝廷未稳,因为?那时?他尚未炼就如?今的魄力……此刻他心底下竟如?明镜般雪亮,什么根基未稳,什么魄力,皆是借口?罢了。

【666,之?前那么爱婉儿,都舍不得把皇后位置给她。结果现在居然这么起轻易许诺不再宠幸别的女人?,还把皇后之?位许给云烟了?】

【之?前好多?读者?不是说,这文?是现实文?,作为?一个皇帝,不能如?此随心所?欲,不能专宠婉儿一人?,不能扶婉儿登上后位吗?现在怎么说?】

【看吧,真正爱一个人?,会想方设法地把最好的给对方,而不是顾及这顾及那!爱,而无所?顾忌,这才是真正的现实!】

见澹临在发怔,澹擎苍道:“六弟,我再问你?一次,你?愿不愿成全我与云烟。”

“绝无可能,朕便是死,也不会成全你?!”

“确定?”

“君无戏言!”

“如?此,便怨不得我了。”澹擎苍上前,“六弟,我给了你?机会的,是你?自己非要走上绝路。”

爱她就要冷落她(34) 登基……

言罢, 澹擎苍指间一探,往云澹临身上穴位一点,澹临的身子立时软了,眼睑垂下?, 晕厥过去。

过了几日。云济舟收拾行礼, 离开了这重楼叠宇的皇宫。苍王道云济舟久治不愈圣躬,只得另觅岐黄圣手。

云济舟心?有不甘, 滞留在朱墙金瓦之外。然?而皇上的沉疴, 经他手调治这许久, 到底不见起色,苍王嫌他本事微末, 耽搁了紧要时光, 倒也也无可厚非。

他不愿离开皇宫。这其中?有医者逢着奇症便要钻研下?去的执拗,还有一重缘故……他心?底澄澈如雪镜。脑海中?倏忽浮上云烟的面影,他紧抿了唇, 自胸腔深处吐出一声悠长的叹息。

她是贵妃。皇帝的女人。已为他人妇。他与她, 此生断乎是水月镜花。强自抑下?心?底的妄念,云济舟面色寂寥如秋月笼云,怅然?离去。

一晃又过了十日。太医当庭断语, 澹临此生, 将长抱沉疴, 缠绵于病榻之间, 醒转之机微茫。太后并?一众妃嫔, 登时呼天抢地。偌大?的宫城,霎时一片愁云惨雾。

朝堂之上,一班重臣垂首如鸦,列于玉阶之下?, 空气凝滞,又堵又硬。

忽见一位老?臣自班中?跨步而出:“天位久悬,宗庙神器何所依托?两位皇子齿序尚幼,不解国事,不可亲政……”他话语顿了顿,眼光扫过众人面上,“王业秉公,贤德昭彰,忠勇无双,何不顺承此大?统,以安天下?泱泱之心??”

举殿寂然?,高悬的数盏明灯蓦地无风自动。灯影犹如碎在水面的波光,投映在雕龙玉柱之上,明明灭灭。明明灭灭。

明灭几度,群臣齐声附和:“恭请王爷承此大?统,安天下?之心?!”

苍王的“贤德”,贤德二字之后,分明压着隐而不彰的兵戈之威,权势重器,阶下?诸公,谁有胆量道出半个“不”字?

皇帝形同?槁木,不醒人事,苍王龙袍加身,承继大?宝,谁敢有微词?群臣不敢,皇后不敢,便是太后,亦不敢置喙一字。

是以,事至于此,鼎革换代,大?昭易主,澹擎苍登极称帝,五日后,恰是登基的黄道吉日。

澹擎苍登基那日,自清晨起,在太庙、社稷坛等处行大?祀。正午时分,钟磬齐鸣,受百官朝贺。午后颁诏,大?赦天下?,十恶不赦者除外,新朝之仁德自此昭彰。薄暮时分赐宴群臣,一套煌煌登基大?典至此完备无缺。

至此,大?昭山河更主,旧年号景昌,尽行黜去,改元苍昭。

只为了面上敬重前帝,新帝登基之年,仍循用旧年号景昌,待得次年正月初一,方启新元苍昭。

夜深如墨时,澹擎苍踏入清漪殿。云烟白日里懒怠去观那登基盛典,睡了一整日,此刻睡不着了,燃起一盏孤灯,闲闲翻阅着话本。

澹擎苍来时,云烟抬眸看他。他披着龙袍。龙袍以玄黑压阵。内层边缘细细滚着赤金色,其上盘踞赤色龙纹,并?金色玄鸟,华贵密实。

玄黑龙袍裁剪精致流畅,裹在他身上,便似一身凝练整肃的夜色,沉沉地压迫着空气。袍裾边缘的赤金滚边泼溅开去,蜿蜒的龙纹亦是用赤丝精绣,华美流丽,竟像活物?真龙在幽静暗夜里无声地灼烧。

袍色如此浓深,衬得澹擎苍通身散发一股令人窒息的天子威严,凝重肃穆,恍若一尊重铸于夜色,淬进?铁与寒的青铜兽尊。

澹擎苍生得高大?,宽肩撑起墨色衣料的纹路,眉眼端凝锋利,威严肃穆中?,洇着浓浓的,帝王独有的、俯视众生的霸气威压。

云烟上上下?下?扫视他一番,眸中?含着一丝稀薄的欣赏:“你裹上这龙袍,倒很看得过去,比澹临裹着时更像那么回事。也比他看着,顺眼得多?。”

澹擎苍走近:“比澹临穿上更好看?”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