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管得?了我?”

“你?胆敢踏出宫门半步,”他?几乎是从齿缝中挤出,“朕便……取你?项上人头!”

“在你?的刀砍到我颈上之前, ”她平静得?近乎残酷,“我会?先结果了你?性命。”

她那全?然不惧生死的模样,让澹临气结:“你?若是执意要走,朕便杀了你?母亲!”

“你?道拿我母亲性命相挟,便能逼我就范?”云烟冷冷看着他?,眼中尽是讥诮,“若你?真害了她,我只?为她报仇雪恨,断乎不会?为此低头。”

“你?竟罔顾母亲性命?如此不孝?”澹临未曾料到她全?然不按常理出牌。

“我何曾不孝?”她的反问清晰有力,“我为她而屈从,反是她所深耻。她宁愿死,也不愿见?我受委屈。我若因她而顺从了你?,才真真是对不起她,才真真是成了不孝女。”

澹临:“……”

过了半晌,澹临强忍着仿佛要将?骨头都噬咬碎的剧痛:“你?不过是仗着朕……喜欢你?,认定了朕不忍心将?你?怎样,才如此有恃无恐。”

云烟听了:“好一个‘仗着你?的喜欢’!我敢有恃无恐,是因了你??告诉你?,我敢对世间任何人有恃无恐,凭的是我自身,依仗的是我自己,非仗他?人之势!你?算什么?东西,也配这般自抬身价?”字句如刀,剖开他?自以为是的倚仗。

话音甫落,云烟紧接道:“我要你?即刻下一道旨,待我离宫后,至此,你?及这宫中人,不得?再来烦扰我。”

“休想!”澹临大约气到了极处,连惯用的“朕”也忘了,“我”字脱口?,“我绝不放你?离宫!”

他?徐步走来,视线先在云烟身上略一停留。旋即才转向?卧榻上的澹临,大步流星近前:“六弟,你?总算是醒了。”

澹临忽然高?声道:“四哥,即刻传朕旨意:无朕谕旨,云贵妃不准踏出宫门半步!将?此谕速速颁下!”

澹擎苍视线在两人之间流转一瞬:“这是为何,出了什么?事?”

“她要走!”澹临急怒攻心,呛咳起来,“她竟不愿再做我的妃嫔!”

澹擎苍转向?云烟,目光深邃:“你?是想要离开他?。”

“自然。”云烟捻起碟中一枚小巧糖糕,朱唇微启,轻轻一咬。

澹擎苍在她身上凝睇片刻,转向?澹临,话锋一转:“六弟,你?可曾记得?,前时我同你?说过,我预备成婚了。”

见?澹擎苍忽然岔开话题,澹临蹙眉:“你?娶亲之事容后再议,先将?朕方才那道旨……”

“不,”澹擎苍截断他?的话,语气平缓却不容置喙,“我的婚事,耽误不得?。你?先前亦曾催促,要我尽快成家立室,可还记得??”

澹临:“也罢。你?说,你?将?娶何人。朕眼下病体难支,不便拟旨,便以口?谕为凭。

澹擎苍看着澹临:“我要娶的人,是云烟。”

“竟与贵妃同名?”

“非是同名,”澹擎苍一字一顿,“正是她。”

澹临耳中嗡然一响,仿佛有大钟在脑里震裂了。他?疑心自己身体太过疼痛,痛到竟至于耳背起来,喉头哽了哽,才道:“谁?”

澹擎苍如一把出鞘的寒剑,映着满殿烛火,凛凛刺目。他的声音斩钉截铁,如同铁钉,一下下凿在澹临心窝:“正是贵妃,云烟。”

殿内霎时一片死寂,连呼吸的细微声都清晰可闻。澹临眼前骤然一黑,只?觉一股滚烫血气自五内翻腾,直冲上头顶:“四哥,你?是疯了不成!竟要娶弟妇?悖逆人伦!天?地不容!”

澹擎苍:“六弟,你?素日最重承诺。你?曾亲口?允诺,为兄此生,若求娶哪家女子,你?必成全?。金口?玉言,犹在耳畔。你?身为帝王,当知何谓‘君无戏言’。”

“君无戏言?”澹临胸膛起伏,气怒得?指尖冰凉,“君无戏言,那必须是情理之中才作数!焉知你?要夺的是我的人?!云烟是朕的妃子,是你?的弟妇!”

“弟妇?何谈弟妇?她于我,算不得?真正‘弟妇’。”澹擎苍道,“云烟与你?连鸾帐也未垂过一夜,既无夫妻之实,何来弟妇之说,又何来人伦悖逆?”

“你?怎会?知此事!”澹临似要气晕厥。他?破唇瓣,让自己清醒一些。

“你?在彤史上做下的手脚,”澹擎苍淡然道,并未提及是云烟亲口?告知的他?此事,只?道自查彤史,“想查,自然查得?到。”

“你?简直大逆不道!”

澹擎苍极其严肃,语气柔和?了几分:“六弟,我想要她,望你?能成全?。”

澹临叱:“绝无可能!”

澹擎苍再确认了一遍:“绝无可能?”

澹临:“绝无可能!”

澹临话音刚落,澹擎苍脸上那短暂的柔和?瞬间消散殆尽。他?抬步,走向?云烟身侧,泰然落座。

他?甚至未抬眼皮,随手端起几案上的青玉茶盏,细细端详其中舒展的翠绿叶片,神态闲适得?如同真的在品茶:“六弟,若你?执意不允,那就要吃些苦头了。”

澹临:“你?意欲何为?”

澹擎苍唇角忽地向?上弯起一抹弧度。此刻微带浅淡笑意的他?,似大雄宝殿里高?供的泥塑菩萨,凝固在一室香火烟雾中,慈悲之下透着无形的阴森:“六弟若不允,你?这病,”

他?指节轻敲青玉杯盖,发出清冷的回音,“恐是要一辈子好不了,至死难愈了。可你?若是允了,这病或许还有转机。”

澹临眼中爆出难以置信的惊愕:“你?竟以朕的性命相要挟?四哥,你?我自幼兄弟情深,你?竟威胁我的性命?”

澹临是如何也想不到,澹擎苍会?威胁他?的性命。他?们自幼兄弟情深,他?是如何也想不到与自己情深意厚的衣服亲兄弟,有朝一日会?威胁他?的性命。

错愕、震惊、难以置信,顷刻通通化作滔天?怒焰:“澹擎苍!你?的良心可是被狗吞了?!我幼时救你?性命,你?今日便是如此回报于我?!”

“我若当真无良心,”澹擎苍面色沉静如古井,直视澹临,“又何必屡次三番,置自身安危于不顾救你??澹临,你?幼时救我,恩情我从未忘。这些年,你?数次遇刺,哪一回不是我替你?挡下?其中两次,我自己也险些丧了命。如今算来,倒该是你?欠我数条性命才是。”语气斩钉截铁,一笔一笔算得?分明。

“我对你?不仅有恩,”他?紧逼一步,“更是数度以命相救的大恩。然你?,不顾我救命深恩,亦不顾手足之情,连我娶妻这等微末心愿,竟也一口?回绝。你?我之间,究竟谁是无心无肝之人?”澹擎苍将?这良心指责,原封不动?掷了回去。

澹临一时语塞。霎时想起这些年澹擎苍为他?所做的一切。胸中那翻腾的怒焰稍稍一滞:“你?娶弟妇,终是悖逆伦常,不合礼法。”

“且不提她未与你?行夫妻之实,算不得?夫妻,我娶她本算不得?悖逆人伦。”澹擎苍冷静剖析,语如锋刃,“若硬要说悖逆,悖逆了,那又如何?我于你?有大恩大义在前,你?应我所求,便是成全?这份恩义。为成全?你?我之间的这份恩义,暂且放下那些人伦礼法,又有何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