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德全欲言又止。陛下近几日,竟似那永不停转之陀螺,日夜勤于政务。
陛下自登基以来,便勤于视朝听政。他素来勤政,纵案牍劳形亦未有丝毫懈怠,实乃宵衣旰食之明君。
往日之勤政已是罕见,近几日陛下更是忘乎所以,竟无片刻稍歇。长此以往,龙体必然亏欠。
高德全心下疼惜,婉劝道:“陛下……”
澹临:“退下。”
高德全垂首躬身退下:“遵命,陛下。”
傍晚烛火摇曳,光影之中带着几抹秋意萧瑟。澹临命人将烛火添得更亮些,如此,或可略减心中萧索寂寥之感。
灯烛既增,一殿顿显亮堂。光明映得澹临憔悴面容愈发分明,亦显得愈发憔悴。他捏了捏鼻梁,复又凝神阅卷。
忙碌,他须得更忙碌。唯有置身此无尽忙碌之中,方能暂且忘却那抹身影。
“陛下!陛下!”忽有女子惊惶急呼之声骤起。
澹临:“何事喧哗?”
高德全连滚带爬闯入殿中:“陛下!云嫔娘娘她不好了!”
澹临骤然起身:“她怎么了?”
凝翠入殿,跪地泣道:“陛下,娘娘她醒不过来了!”
她抽噎难止,断断续续道,云烟自午憩至现在,始终不醒,呼唤亦无用,无论如何呼唤,俱无反应,宛如昏迷。
澹临没有绕过长长的御书案,而是大腿一迈,袖袍翻飞,直直跃过御书案。恍若唯恐迟误片刻。
海棠跪在床边,哭唤云烟:“娘娘,快醒醒,快醒醒!”
忽觉身侧一股劲风扫过,自己已被猛地推开。她踉跄站定,只见皇上身影已然伫立床前。
澹临按住云烟双肩:“云烟?”
云烟一动不动,面色雪白,唯有起伏的胸脯,才能断定她还是个活人。
澹临疾掐其鼻下人中穴,她仍旧未曾醒转。澹临霍然转向宫人,声音含怒:“太医何在?何以此刻未至?”
“回陛下,太医已在路上。”宫人战战兢兢回禀。
太医迅即赶至,手指搭脉,片刻后:“娘娘这症状,实在怪异蹊跷得很。”
脉象分明无异状,为何昏睡不醒?太医凝神诊断良久,终究束手无策。
闻太医言及“束手无策”,澹临抬脚直将太医踹翻在地:“狗东西!竟治不得?太医院养着尔等是吃白食的么?若治不好她,朕砍下你的脑袋!”
“陛下恕罪!陛下恕罪!”太医伏地磕头不止,咚咚作响。
“吵死了!”带着浓重怨怒的女声猝然自床边传来。众人闻声,齐齐愣住。
澹临猛地转头,紧握云烟之手:“云烟,你醒了?”
云烟仍未睁眼。她含混斥道:“安静!”说话间,素手一挥,不偏不倚,一掌掴在澹临脸颊上!
啪!
这一巴掌,宛如惊雷炸响,直将太医惊得瞠目呆立。云嫔竟敢掌掴天子!莫非不要命了?!
然令太医愈感骇然之事紧随而至。那挨了一记响亮耳光的皇上,非但未露半分怒色,反而目露喜色:“云烟,你真醒了?”
云烟终于睁眼,看到澹临染着五指印的脸颊。她道:“别吵我睡觉。”
凝翠哭道:“娘娘,方才您一直不醒,奴婢还以为,还以为,娘娘呜呜呜呜呜……”语声哽咽,泣不成声。
云烟眼光扫过凝翠,复及澹临,再睨一眼跪地穿太医服饰之人,心下已然明了。
她对凝翠道:“我天生嗜睡,偶尔深眠难醒,自幼便是如此,无甚大碍,莫惊。”
她一说完,便已被澹临猛地拥入怀中。他哑声道:“无事便好。”
云烟鼻端嗅到他龙袍上沾染的龙涎香与墨锭幽香。她手轻抬,虚虚搭落他背脊之上。
澹临微顿。她这是,在回抱他?她在主动抱他?
此意料之外的惊喜,如滔天巨浪,将他神魂都拍击得摇荡难安。
然下一刻,她放在他背脊上的手倏然向上滑去,五指如钩,直直扣住他后颈命门!力道沉猛,直掐得他生疼。
她幽幽道:“澹临,我不是说了,未经我允许,不得碰我。”
她在他耳边轻语:“你又不听话,我该如何罚你?”
罚他?此“罚”字用之于他身,竟使他体魄每一处都生出莫名战栗,每一寸皆在渴盼她将施予何种惩罚。
他渴望她打他,亦渴望她惩戒他。
云烟心中盘算如何惩罚澹临。她如今有个计划正在执行中,是以之前对澹临的态度软化了许多。
然而方才睡眠被他打搅,她最讨厌被人打扰睡眠。起床气严重的她,此刻怒气上涌,满腔气性,连那谋划也全然抛诸脑后,定要出此恶气方觉舒坦。
她从来便是如此任性,有气一定要撒出去,绝不忍着,绝不内耗,便是有什么计划也完全不管了。
云烟道:“我要吃核桃。澹临,与我剥来,须得徒手剥,不得动用钳器。”
这就是她对他的惩罚?澹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