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预言没有具体,只说?你会?引发劫难。”
“这样么……”云烟的目光仿佛穿透了他,望向更遥远的地方:“圣师的预言关乎国运,不容置疑。但?是,阁下?,预言通常揭示的是‘可能性’,而非‘必然性’,对吗?毕竟预言是尚未发生的事,只是一种潜在的可能。”
她不待他回答,继续清晰而迅速地说?道:“预言说?我会?‘引发’劫难,但?如?何引发?在何种情境下?引发的?是因我主动作恶,还是我本身?的存在成了某个关键链条的一环?甚至可能,我是在不自知的情况下?被他人利用?”
“有区别吗?”他的声音依旧冷硬。
“有本质的区别。”云烟道,“若我是罪魁祸首,你此刻杀我,是为帝国除害,功在千秋。但?若我仅仅是一个‘引子’,一个被命运或幕后黑手选中的‘符号’呢?”
“你杀了我,这个‘符号’消失了。但?引发劫难的真?正根源是否就此解除?还是说?,它?只是暂时潜伏,会?以另一种更不可控的方式爆发?或者,杀我这一行为本身?,会?不会?恰恰成为触发那场大劫的真?正开关?”
男人微微一滞。这些可能性的确有。干预预言,有时反而会?加速预言的应验。
譬如?几百年前,圣师预言时任帝国君主的第?六皇子未来?将弑父。当时的君主为防患于未然,便下?令处死才三岁的六皇子。
执行命令的官员于心不忍,暗中保下?了六皇子的性命。六皇子长大后,因对君主心怀怨恨,起兵弑父逼宫。
六皇子曾坦言,原本他并无弑父之心。三岁前,他可是很爱他的父亲的。正是因为君主在他三岁时就毫不犹豫下?杀手,他才决心复仇弑父。
君主试图阻止预言,却反而种下了预言实现的“因”,最终承受了预言的“果”。
试图阻止预言的行为,有时恰恰成为预言实现的催化剂。
云烟:“阁下?,杀死一个明确的目标很容易。但?化解一个关乎帝国存亡的预言,需要的是智慧,而不是简单粗暴的宁可错杀,不可放过。”
“或许,留下?我,掌控我,观察我,才是真?正破解预言、避免帝国劫难的最佳方式。杀死我,你只是消灭了一个‘可能’。但?留下?我,你或许能抓住‘必然’。毕竟这关乎帝国存亡,你需要谨慎再谨慎,不是吗?”
风穿过寂静的小?巷,拂动云烟额前的碎发。她额心那一点鲜红的朱砂痣,不再像是预言劫难之人的标记,更像一枚充满未知谜题的引诱。
这个人类女?孩,很特别。与他见过的所有人都不同?。在绝对的死亡威胁下?,她没有崩溃,反而在瞬息之间找到了唯一可能生还的缝隙,并且精准地撬动了他心中最重?的那块砝码。
她的勇敢并非莽撞,是生死间的沉静中。她的聪慧不是小?聪明,是直指核心的洞察。
她身?上,有一种令人无法忽视的光芒,脆弱又强大。
他低沉的声音在小?巷中回荡:“你说?动了我。”
“从这一刻起,我会?一直监视你,直至确认预言的真?意。若你真?有危害帝国的任何迹象……”他的指尖微动,一股无形的力量掠过云烟耳畔,几缕断发悄然飘落。
他说?道:“我会?亲手终结一切。”
云烟点头。
他抬手迅疾劈向云烟颈侧,动作快得只剩残影。云烟眼前一黑,失去意识。
……
晨雾尚未散尽,露珠缀在草叶尖梢,折射出淡淡的金色光芒。
黑犬静静趴在树下?打盹,尾巴偶尔轻扫,拨开偶尔飘落地面的落叶。
几只鸟雀歇在晾衣绳上,时而低头轻啄绳上微湿的衣衫。阳光穿过颤动的布料,洒落成细碎的光斑,恍若流金。
日渐中天,午后的阳光渐炽,村头老?橡树下?,几位织毛衣的老?人闲话着去年的收成。孩童奔跑着追逐蝴蝶,穿过一片又一片麦田。麦浪起伏之间,可见远方天际云朵舒卷,洁白如?絮。
黄昏悄然降临,薄雾又轻轻笼罩四野。牛羊踱步于余晖之中,缓缓归栏,颈间铃铛随步伐轻响,在山谷间荡开悠长的回响。
路旁野花开得正艳,晚风轻拂而过,将一整日的宁谧,揉进了带着泥土清香的暮色之中。
暮晚时分,林克一家开始用晚餐。林克的妻子贝亚特丽丝轻轻敲响女?儿的房门:“黛芙,黛芙,该吃晚餐了。”
不久,门被打开。门轴轻响的瞬间,有光顺着门缝流淌出来?。
黛芙立在门后,墨色长发松松挽起,几缕碎发如?细滑的丝缎垂落颊边,映得肌肤愈发雪白,恍若透明。
夕阳的余晖斜落她肩头,肌肤在暖光中泛着玉石般的莹润,细腻无瑕,犹如?被一层温柔的柔光轻轻笼罩。
额间那一点朱砂,并非俗艳之红,而是宛若朝露沾湿的胭脂色,滟潋鲜活,像幽微的火,缀于光洁额间,又像是画师耗尽心力点下?的点睛之笔。
她微微抬眼,睫影轻颤之间,眸中仿佛收尽暮色温柔,天地间所有光线都静静地泊在了她的目光里。
贝亚特丽丝心头一震。她很快收敛情绪,笑眯眯道:“快,今天厨娘做了你爱吃的葡萄干烤面包。”
黛芙在餐桌前坐下?。林克和贝亚特丽丝忙着为她夹菜。见父母只顾给自己夹菜却不动筷,黛芙轻声道:“我自己来?,你们快吃吧。”
黛芙细细咀嚼着烤得鲜嫩的牛肉,注意力越过窗子,落在窗外翩跹的蝴蝶上。
黛芙,不,应该是云烟。她凝望着蝴蝶,思绪渐远。
她失去了一部分记忆。一个月前醒来?时,她一度陷入茫然。
她记得自己刚出生在医院,云志高抱起她,结果手一滑,将她摔在了地上。
再次醒来?时,她已置身?于这个鸟语花香、山清水秀的小?乡村。刚苏醒时,她大脑一片空白,什么记忆都没有。村里的医生说?,她头部受创,因此失去了记忆。
前些?日子,她开始头痛,断断续续恢复了一些?记忆。随后,便忆起了一切。
她记起自己名叫云烟,穿越过数个世?界,每个世?界都需依靠吸食气运之子的气运存活。
她想,当初在医院,云志高可能不慎将她摔死,于是她又穿越到了这个世?界。只是,这个世?界前十八年的记忆,她完全缺失。她记起了一切,唯独遗忘了在这个世?界度过的最初十八年。
这个世?界很像现代世?界,但?没有手机、电脑等等科技产品。她出生在一个农场主家庭,家有田地农庄,日子过得还算富裕。
她的身?体依旧同?前几个世?界一样虚弱。医生嘱咐只能在家静养,不能出远门奔波。
至于那个气运之子?她既已失去记忆,不知是谁,那便算了。活到二十岁死去,再前往下?一个世?界便是。
晚餐云烟没吃多少。她离开饭桌,独自来?到山坡上。俯身?蹲下?,静静注视着花丛间翩跹的小?蝴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