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怕?”她一边往他领口抹药脂,一边轻笑,“那您刚才咬牙的声音,都快把牙床咬穿了。再说了,今儿可是他亲自敬酒,皇帝在上头坐着,您不喝是抗旨,喝了是送命这题难不倒您吧?”

他冷哼一声,整了整衣领:“你倒是轻松,像去听曲儿的。”

“心态决定成败。”她拍了拍袖子,银簪在发间稳稳一插,“再说了,我带了家伙。”

“簪子还能挡酒?”

“挡不了酒,能验毒。”她眨眨眼,“您忘了?上次试砒霜,就是它。”

宫人进来催了三遍,两人这才登轿入宫。御花园里摆了长宴,桂花香气混着酒味扑面而来。燕王早已落座,见他们来,端起酒壶含笑起身:“二哥许久未饮小弟亲手酿的桂花酿,今日正好补上。”

皇帝端坐主位,捻须微笑:“梁王体弱,燕王这酒可是加了药材调养的?”

温雪瑶心头一紧,面上却笑得甜:“王爷费心了,难怪这酒香里还带点药气,闻着就补人。”

燕王目光微闪:“正是为二哥特制,温夫人果然聪慧。”

她没接话,只在陆云璃落座时,借扶椅背的工夫,指尖一滑,银簪已藏入袖口。

酒壶递来,她抢先接过,手腕一抖,斟酒时顺势将簪尖浸入酒液。那银光本该清亮,可刚一入酒,簪尖竟泛起一层乌黑,像被墨汁舔过。

她眼皮都没眨,只低头一笑:“王爷这酒,酿得可真浓。”

话音未落,她脚下一绊,手肘一歪,整壶酒全泼在陆云璃前襟上。

“哎呀!”她惊呼一声,忙俯身去擦,“王爷恕罪,妾身手滑了!”

陆云璃僵着不动,只觉她指尖在衣领处一按,一粒药丸已滑入内衫夹层。紧接着,耳边传来极轻的低语:“酒有毒,砒霜。半刻钟后装醉,走。”

他微微颔首,眉头皱得更紧,仿佛真被酒气冲得不适。

满座哗然,宫人忙递帕子。燕王笑意不减:“无妨,再换一壶便是。”

“不必了。”温雪瑶退后半步,抚额轻喘,“王爷这酒……气味有些古怪。”

众人一静。

她抬起眼,笑盈盈道:“断肠草遇砒霜,会激出一股子腥甜味,像烂杏子混了铁锈。这味道,我小时候在药铺闻过掌柜得拿它试毒,一闻就吐。”

太医还没动,燕王已笑出声:“温夫人真会说笑,断肠草与砒霜同用,岂不自相残杀?哪有这般蠢人下毒?”

“蠢人不会,聪明人会。”她从袖中抽出银簪,举到光下,“您看,簪子都黑了。这酒里要是只有桂花酿,它该亮闪闪才对。”

太医急忙上前取酒查验,刚把银针探入酒盏,酒液竟泛起细密绿沫,咕嘟作响。

“剧毒!”太医倒退两步,“确系砒霜,剂量足以毙命!”

皇帝脸色骤沉,目光扫向燕王。

燕王却不慌,只轻轻放下酒杯:“这酒从御膳房送来,经三道查验,若真有毒,是哪个环节出了岔子?”

“酒是您亲手敬的。”温雪瑶笑眯眯补刀,“检查再严,也防不住‘现加’。”

“你有何证据?”

“证据?”她晃了晃银簪,“簪子验了,太医验了,酒也冒泡了您要我再喝一口给您看?”

陆云璃适时咳了两声,扶额闭目:“酒气冲脑,臣……失仪。”说罢身子一歪,侍卫立刻上前“搀扶”。

燕王眯眼:“二哥这是醉了?”

“不是醉。”温雪瑶扶着他,语气温柔,“是吓的。您忘了?他上回中毒,就是砒霜。一见这味儿,魂都飞了。”

皇帝挥袖:“罢了,梁王身子不适,先回吧。”

两人离席,脚步未停。刚转过回廊,陆云璃猛地靠住墙,呼吸急促,指尖发冷。

“红纹又动了?”她问。

他点头,额角渗汗。

她立刻抽出银针,刺他指尖放血。血珠涌出,暗红泛金,未转漆黑。

“解药起效了。”她松了口气,“刚才那药脂混了血,遇体温缓释,够撑一时。”

陆云璃喘着气:“你早知道他会用砒霜?”

“账册上写着呢。”她收针入囊,“雄黄加皂矾,三日成砒霜。他以为太医院的账能遮天,却不知咱们早摸清了配方。”

“那你打翻酒壶,是早算好了?”

“当然。”她笑,“不然怎么让你‘失手’离席?总不能我说‘王爷有毒’,您就跳起来跑吧?得演,还得演得像。”

他盯着她,半晌吐出一句:“你这脑子,不当谋士可惜了。”

“我不当谋士,当保镖。”她拍了拍袖子,“毕竟,您要是没了,谁给我发月俸?”

他没笑,只低声问:“接下来呢?”

“接下来?”她望了眼太医院方向,“他敢在酒里下毒,说明药房还有存货。咱们今晚,得去查查他到底备了多少‘补酒’。”

“宫禁森严,你打算硬闯?”

“不闯。”她从发间拔下银簪,对着光看了看那层乌黑,“咱们带证物去。太医验过酒,验过血,验过簪子三样凑齐,看守太医院的禁军敢拦?”

陆云璃沉默片刻,忽道:“你不怕?”

“怕啊。”她重新簪上发髻,银光一闪,“可我更怕月底领不到月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