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你这人是属猫的
暴雨砸在屋檐上,像谁把整条河倒扣下来。
陆云璃一脚踏进偏院暖阁,靴底带进半洼泥水,整个人晃了晃,扶住门框才没栽倒。他左耳那道旧伤不知何时裂了,血顺着颈侧往下淌,混进雨水,在领口洇出一圈暗红。
温雪瑶正拧干帕子,抬头见他这模样,手一松,铜盆“咣当”砸地,水泼了半裙。
“你这人是不是属猫的?”她三步并两步上前,一把托住他胳膊,“前脚刚说‘明日见’,后脚就把自己走成半死不活的落汤鸡?”
陆云璃牙关咬得死紧,喉咙里滚出几个字:“毒……翻了。”
话音未落,他身子猛地一抽,膝盖砸地,额头“咚”一声磕在桌角。温雪瑶眼疾手快,一把捞住他后领,硬生生拽回榻上。
她反手抽出髻中银簪,搭上他腕脉。指尖一触,心头咯噔一下脉搏跳得断断续续,像快断的琴弦,一抖一抖地抽。
“好家伙,这毒还挺记仇。”她眯眼,“前七天安安分分,第八天倒要来个回马枪?”
她掀开他衣领,手指按住耳后动脉,触感烫得吓人。再一摸颈侧,皮肤底下竟有细密颗粒游走,像蚂蚁搬家。
“不科学。”她嘀咕,“断肠草纯液不该有这反应。你是不是背着我偷偷加练了什么邪门内功?”
陆云璃忽然睁眼,瞳孔散得几乎不见黑,喉咙里发出“嗬嗬”声,牙关越咬越紧,嘴角渗出血丝。
温雪瑶一拍脑门:“要咬舌了!”
她抄起银簪,照着他下颌翳风穴就是一戳。他嘴一松,温雪瑶顺势探手进他嘴里,摸到舌尖已被咬破,血糊了一手。
“行,你狠。”温雪瑶甩了甩手,“别人急救是口对口,我这是手对嘴,创纪录了。”
她腾身去翻药匣,指尖刚碰到空瓶,整个人僵住。
药匣最底层,原本藏半颗解毒丸的地方,现在只剩点药末黏在角落。
她一拍额头:“哎哟我的老天爷,我上回明明说‘留着救命用’,怎么自己倒忘了这茬?”
她低头看他抽搐的脸,又抬头看那点药末,咬牙一拍大腿:“拼了!”
转身冲到床边,她一把扯住嫁衣下摆,“刺啦”一声,撕开内衬夹层。布帛断裂的声响在雨夜里格外清脆,像谁在背后冷笑。
她从夹层里抠出个小油纸包,打开一看,半颗褐色药丸静静躺着,表面还沾着点丝线绒毛。
“这可是我压箱底的嫁妆。”她嘟囔,“原打算哪天被逼成亲,往喜酒里一丢,当场表演‘一饮而尽,倒地不起’,好逃婚用的。”
她把药丸倒掌心,看它被雨水打湿,边缘微微化开。
“现在倒好,救亲王比救自己还急。”
她反手一针扎破指尖,血珠涌出,滴在药末上,混成黏糊糊一团。
“腥味重的,动物都爱吞。”她嘀咕,“你就算变野狗,也得先把这玩意咽了。”
她捏开陆云璃的嘴,把血药糊进他舌根。他本能地呛了一下,喉结猛地一滚,竟真把药咽了下去。
温雪瑶长出一口气,瘫坐在地:“好家伙,抢救成功,功德+1。”
可她刚想擦手,余光一扫他后颈,动作戛然而止。
雨水顺着窗缝渗进来,滴在地板上,一滴,一滴,像在数命。
她慢慢凑近,指尖轻轻拨开他湿透的发丝后颈皮肤上,赫然浮出蛛网状红纹,细密如血管破裂,却又有规律地向外蔓延,每呼吸一次,红纹就微微搏动一下,像活物在爬。
“这……”她喉咙发紧,“这不是中毒,这是……。”
她猛地想起前世在核事故隔离区见过的画面那些被辐射灼伤的患者,皮肤下最先出现的,就是这种网状血痕。医学上叫“皮下微循环崩解”,再往后,就是组织坏死、器官衰竭。
“你中的不是纯断肠草。”她盯着那红纹,声音压得极低,“胎记。”
她抄起银簪,用簪尾轻轻划过红纹边缘。皮肤毫无反应痛觉神经已被侵蚀。
“怪不得脉象乱成这样。”她喃喃,“普通解毒丸压得住断肠草,可压不住化学反应。”
她转身抄起铜盆,接了半盆雨水,浸湿帕子,敷在他后颈。凉意一触,陆云璃抽搐稍缓,呼吸略稳。
“行,降温,减代谢。”她自言自语,“现在你是烧开的锅,我得把火关小。”
她又撕了条布条,浸湿后缠在他手腕,每隔半刻就摸一次脉。跳得慢了,但依旧不齐,像坏掉的钟摆。
窗外雷声滚滚,一道闪电劈下,屋里瞬间亮如白昼。
就在这光里,她看见他后颈的红纹,竟在缓慢蠕动,像有东西在皮下爬行。
她指尖一颤,布条滑落。
“不是毒素扩散。”她盯着那纹路,“是它在找路。”
她忽然想起什么,猛地翻出袖中那张素笺上面还写着“燕衔芝,药藏腥”六个字。她抖开纸,凑近红纹比对。
蛛网状的纹路,竟与“燕”字的草书写法,有几分相似。
她呼吸一滞。
“不是巧合。”她低声,“是标记。”
她正要再看,陆云璃忽然闷哼一声,体温骤升。她伸手一摸,烫得吓人。
温雪瑶立刻扯过棉被,浸了冷水拧干,裹住他全身,只露个头。他像块烧红的铁,把湿被都烘出热气。
“撑住。”温雪瑶按着他手腕,盯着脉搏跳动,“你现在不是亲王,是病人。病人就得听医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