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把账本翻到最后一页,发现有个小字批注:“金线已通,勿复点名。”

她盯着“金线”二字,忽然冷笑:“你们管这叫‘线’?这分明是条金龙,还带导航的。”

她起身走到窗边,外头天色阴沉,雨点开始砸在窗纸上,噼啪作响。她没关窗,只把显微镜收好,顺手从药囊里摸出一枚铜钱,在指间转了两圈。

这枚是墨九用过的。

她忽然想起他在房梁上掷出的三枚制钱,角度精准,力道克制,废人而不伤命。那种控制力,不像练出来的,像刻进骨头里的。

她指尖一滑,铜钱落地,滚到桌脚。

她没去捡。

她转身从书架底层抽出一本新账本,封皮写着“转运损耗实录”。翻开第一页,数字依旧连写,但她已经不怕了。

她取出计时器,卡在指尖,深吸一口气。

“来吧,”她轻声说,“咱们玩个破译游戏。”

第一条记录:“三月八日,损耗两船五车。”

她按下计时器。

停顿两秒。

短。

再三秒。

长。

“·”。

她写下一个点,一横。

雨声渐密,打在窗纸上像某种密码雨还在下,温雪瑶指尖搭在计时器上,像在给老天打节拍。

她刚记完第三条“损耗”记录的停顿规律,门外小厮就跌跌撞撞冲进来,说城南济世堂的掌柜半夜暴毙,官差已经封了铺子。

她没问“哪个掌柜”,也没问“怎么死的”。她只问了一句:“他穿什么鞋?”

小厮一愣:“回……回王妃,是双青布底的旧靴,左脚破了个洞。”

她点点头,把计时器塞回药囊,顺手抄起油纸伞。这动作利落得不像去吊丧,倒像去赴一场早就约好的局。

济世堂门口围着一圈差役,个个站得笔直,眼神却飘忽得像刚偷完鸡的狗。温雪瑶一到,领头的捕头立刻迎上来,赔笑说:“王妃冒雨前来,真是仁心可鉴。不过掌柜突发心疾,尸身已僵,不宜久看。”

“心疾?”她撑着伞,目光扫过门缝里露出的一角白布,“那他死前可喊过疼?左肩发麻?出冷汗?”

捕头张了张嘴:“这……小的不知。”

“那就不是心疾。”她收伞,往里走,“真要猝死,谁临死还穿得整整齐齐,连袜子都不歪?”

捕头想拦,又不敢碰她衣角,只好跟在后面嘟囔:“上头有令,不得放人入内……”

“上头?”她头也不回,“梁王妃查案,就是上头。”

掌柜躺在后堂榻上,身上盖着素布,脸朝外,眼睛闭得挺安详,就是嘴角有点歪,像是死前想说话,被人硬按了回去。

她走近,假意整理熏香炉,实则袖中紫光灯早已亮起,一束幽蓝扫过尸体指尖。果然,指甲缝里嵌着点银亮碎屑,纹路分明鱼鳞状,和私兵铠甲上的标记一模一样。

她不动声色,转头问捕头:“你们搜过身了?”

“搜了,”捕头答得飞快,“没留遗书,也没值钱物件,就几枚铜钱,已交差房登记。”

她“哦”了一声,忽然弯腰,像是被鞋带绊了,实则借势探手,轻轻掰开掌柜右手。五指僵硬如铁,掌心却有一道细缝,像是死死攥着什么。

她指尖一挑,摸出半块玉佩。

鱼形,断口参差,像是被人掰成两半。她不动声色塞进袖袋,又抹了把脸,当众抽了两下鼻子,声音带颤:“这玉……我认得。去年我病得快断气,是他连夜熬药,还塞给我这半块玉,说能辟邪……”

捕头顿时语塞。旁边差役互相使眼色,谁也不敢提搜查的事。

她抹了把并不存在的眼泪,哽咽道:“我来晚了……连句谢都没来得及说……”

这话一出,连最铁面的差役都低头蹭鞋尖。捕头咳嗽两声,讪讪道:“王妃节哀,人死不能复生……我们还得收尸,您请回吧。”

她点点头,转身时脚步虚浮,像真被悲痛击垮了。可一出药铺,她立刻拐进巷子,背靠墙,从袖中掏出那半块玉佩。

紫光灯再亮。

玉佩断口处,幽蓝微光缓缓浮现,先是几道断线,接着连成一片是图。

江淮水道图。

河网密布,码头星罗,其中一处被圈出,旁边还有个小字标记:“三月初七,靠岸”。

她盯着那点蓝光,差点笑出声:“好家伙,藏得挺深啊。账本用摩斯密码,玉佩用荧光显影,你们是生怕后人看不懂,还得配个说明书?”

她把玉佩翻来覆去看了三遍,确认再无其他标记,才收进药囊夹层。正要走,忽听身后脚步声逼近。

回头一看,是刚才那捕头,手里捧着个木盒。

“王妃留步。”他喘着气,“这是从掌柜枕头底下摸出来的,本来要当证物收走,但我……我瞧着像是您的东西。”

她接过盒子,打开里面是枚银簪。

她一眼认出,是她上个月落在药铺的那支。当时她来抓药,顺手插在发髻上,走时忘了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