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房儿子体弱,病死在兰河,仅仅留下个嫡次孙崔铭。

嫡支次孙崔铭自小便犯咳症,深居后宅,平日病痛缠身,频服汤药,鲜少出面待客见人。

崔翁怜惜二房,但规矩立下,即便听闻崔铭的身子骨弱,与他父亲一般,也没有把人召回建业。

崔翁如此舍得,竟连亲儿子也能抛弃,谁又敢说他一句不是?知道老尊长铁了心要赶走旁支,各房都不敢叫嚣,老实收拾行囊,跑地方州郡当山大王去了。

……

官道上的队伍扬起旗帜旗,风滚家徽,那个篆书的“崔”字赫然在目。

百姓们心知肚明,原来是兰河小崔氏的亲眷,千里迢迢赶回都城探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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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内,青帘翻飞,几枝凌霄花的花影,被艳阳天的日光照耀,漏进车厢内,疏影暗香。

花叶落到一卷书上,被女子纤细白皙的指骨扫去,片刻后,温软的娇声响起。

“秋桂,几时了?”

“回娘子的话,已是申时了。”年长两岁的侍女抬头,望向自家小娘子苏梨。

苏梨生得貌美,杏眸含秋水,柳眉蕴黛山。她今年十六岁,去年初初及笄,玲珑身段已然舒展开。

苏梨的身材不算高挑,但也腰肢娇软,曲线窈窕有致,只是颊上还带点粉腮少女的丰腴,显得稚气青涩,艳如泌蜜的桃李。

无论何时,秋桂凝望自家小娘子,都会被她的容色惊艳,可偏偏这样标致的苏梨,婚事居然这般曲折。

“如此荒唐的事,夫人竟要娘子去做,实在是……”

秋桂想到小崔家的做派,气得牙痒痒,为苏梨打抱不平。

苏梨放下书,抬指摁在秋桂噘起的唇上,禁止她出声。

“秋桂,慎言。如今到了建业城中,吴东大崔氏掌事,本家规矩森严,最重礼制,若你犯了口舌罪业,我也保不住你。”

秋桂自然知道轻重缓急,她不情不愿地点头,没有再说。

倒是苏梨被秋桂一句话嚷得恍神,书也看不下去。

她不禁发怔,想起了来此之前的事。

苏梨所在的苏家不算无名之辈,也是兰河郡当地的郡望士族,只家世与声望,远不及崔氏这样的名公巨卿。

苏梨其实不是真正的苏家大房嫡女,她是苏家三娘苏幼荔的替身。

真正的苏家嫡女苏幼荔,因少时见过崔翁发病,帮忙喊来医工,救下崔翁的性命,而获得一桩令人艳羡的美满姻缘。

崔翁承这个小娃娃的恩情,见苏幼荔不过四岁,却机敏伶俐,有意与苏家交好,当即定下了嫡次孙崔铭的婚事。

苏家人都知道,崔翁次子生下的儿子崔铭,自小体弱多病,缠绵病榻,更有云游道人算出他活不过弱冠之年,但苏家为了攀上崔氏,仍旧欣然应下这门婚事,只待苏幼荔长大后,两人顺利完婚。

可惜,苏幼荔是个苦命的女孩儿,她无福消受高门大户的恩典。

在六岁那年,苏幼荔游水溺亡,没能长大。

为了保住这门好亲事,苏家决定瞒天过海,从乡下寻来一个肖似三女儿的小娘子,顶替三娘的位置。

此女,便是如今的苏梨。

倒是凑巧,她也姓苏,和苏幼荔当真是天生的缘分。

苏梨合上书册,她深知自己不过是一个冒牌货,她要恪守本分,不要穿帮。特别是她的祖母落在苏家人手上,若想家人平安,她必须任由苏家摆布。

苏梨原本以为,只要自己循规蹈矩,嫁进崔家二房,为苏家促成了这一桩婚事,就能伺机带着祖母出逃,脱离苏家的掌控。

可老话说“麻绳专挑细处断,厄运专找苦命人”,崔铭竟没有娶妻的福运,在新婚夜病亡,断了崔家二房的子孙根……

苏梨连圆房都不成事,就此守了活寡。

逃跑计划也中断了。

苏家处心积虑多年,只为了攀上门阀崔家的高枝儿,自是不愿苏梨大归回府,择婿另嫁。

两家人一商量,竟想出了一个昏头的招数。

崔铭死后,苏梨的婆母找来。

二夫人同她和气地道:“梨梨可曾听过吴东玉郎的名讳?”

梨梨是苏三娘的奶名字,家中人为表亲昵,常会如此唤她。

“夫人指的是……本家长公子么?”

苏梨自然知道此人。

能代表吴东崔氏的第一人,唯有那个大房嫡出的长孙崔珏。

崔珏今年二十有四,便已名震天下。

生得更是温润如玉,列松如翠,器宇轩昂。

十四岁时,崔珏便有满腹才情,闻名都城,被崔翁领着入仕为官。

十八岁时,儿郎一腔热血,已能持枪执剑,随父辈上战场破阵杀敌,二十出头的年纪,便已战功赫赫……

如此文武双全之辈,不知是多少春闺女子的梦中情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