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是崔舜瑛眼见着兄长快步走远,瞧出?了一点门道。

少女蹲身,安慰似的拍了拍杨达的肩膀,“杨大监,干得好啊!你这大腿抱得不错,好日?子还在后头?呢!”

-

十一月的时候,山中初雪,红梅凌寒绽放,热闹喜人。

苏梨畏寒,一大清早便将那件厚实?的兔毛袄裙,穿上了身。

苏梨从卫知言口中得知,崔珏要到腊月才能迁都柳州。

如今不过十一月,时间上并?不紧迫,她考虑再三,还是在桃花镇多待了一个月。

待十二月初,苏梨终于做好了启程的准备。

离开?桃花镇之前?,恰逢冯婆子家中办喜事,苏梨收到了冯家送来的请柬。

冯家又是送喜蛋,又是送喜饼,盛情难却,苏梨只得欣然接受此番邀请。

桃花镇的镇民并?不知苏家藏着那么多暗卫死士,亏得苏梨的院子远在半山腰,平日?也不会和镇民过多交际,才?不至于在人前?暴露。

但他们都听说?过,半年前?来了个貌若天仙的苏娘子,勾得镇子上的后生神魂颠倒,成日?往那小院里送粮送肉,企图得到苏梨的青睐。

只可惜苏梨年纪轻轻就?死了丈夫,她要为丈夫守寡守节三年,不能另嫁。三年实?在太久,血气方刚的后生又怎等得起,自?此再没年轻人不识趣地往苏梨跟前?凑。

乡下人的喜宴,并?无男女分席的说?法,都是几张木桌子拉出?来,桌上摆满热气腾腾的红烧猪蹄膀、油煎豆腐、烧鸡……看到哪里有空位,便拉人坐下,一块儿分食婚宴。

苏梨和秋桂、圆哥儿坐一桌。

冯婆子今日?嫁孙女,心里高兴,和父老乡亲唠了半天婚事。

冯婆子说?,她的孙女冯春和孙女婿叶三郎是一见钟情。

之前?兵荒马乱,到处都缺水缺粮。冯春想着进山里挖些野菜回来熬煮充饥,正巧撞见叶三郎在山脚打猎。许是那时候就?瞧对?了眼,叶三郎竟慷慨地送了冯春一只猎来的山鸡。

冯婆子聊起叶三郎,面上俱是笑意:“镇子里的人都说?叶三郎是天煞孤星命,克死爹娘,被族亲赶出?家门,这才?住到山里。可我瞧着,年轻人厚道,长得也周正,不像什么坏人。便是家底薄了些也没什么,小夫妻一起经营,日?子总会越过越好。”

苏梨一边剥芋头?,一边捧场地点头?:“是这个道理。”

没等她说?完,冯婆子忽然话风一转,望向苏梨,意味深长地笑:“如今这乱世,家中没个男人镇宅,都不敢出?门务农……女孩家独自?一人生活多有不便,还是该为自?己后半生多多考虑,苏娘子,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苏梨忽然被冯婆子点了一句,茫然无措。

又见冯婆子将位置让给一名青年,对?方不过看一眼苏梨,立马耳朵通红,低下头?去当鹌鹑。

苏梨再迟钝也明白,这是想给她说?媒呢……

苏梨没过两日?便要离开?桃花镇了,实?在没必要在今日?与人争执。

于是,苏梨讪笑一声,并?不答话。

就?在她敷衍了事的刹那,院外却传来一道清越的呼喊。

“苏梨……”

是男人久违的嗓音。

音色冷冽、阴森、动听,飘忽若鬼。

闻言,苏梨恍若隔世,她的心脏轻颤,竟有种?酸涩之感弥漫胸腔。

苏梨挺直肩背,一双圆溜溜的杏眼,一瞬不瞬凝视着人来人往的婚宴,似是望眼欲穿。

循着这一声冰冷的呼喊,桌上众人亦纷纷回头?,朝院门望去。

只见院门口,不知何时站着一名长身玉立的男子。

男人身穿一袭槐花黄绿的青袍,广袖飘逸,如冰雪珠玉,气度温雅。一头?纤长的乌发束冠,唇秀而薄,一双幽暗凤眸看人时,分明没有怒色,却仍旧令人不寒而栗。

桃花镇的镇民们没见过这样清隽的郎君,他们被其容色震慑,不由?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那是谁啊?哪家的郎君?”

“没见过啊……”

“生得这般俊俏?不会是什么世家公子吧?”

在一片窃窃私语中,那一抹超凡脱俗的惊鸿艳影,终是渐行?渐近。

苏梨与崔珏久别重逢,她心中有气,该骂他怨他恨他,可话到唇边,却如鲠在喉。

不知为何,苏梨鼻尖发酸,翕动红唇,也只低喃出?一声:“大公子……”

崔珏见她眼中水波潋滟,眸中冷色渐消,神色缓缓温和。

他凉凉逼问:“倘若我来迟一步,你是不是还要同旁人相看,再寻一房夫婿?”

苏梨眨了眨眼,咽下喉头?渐生的涩意,拿乔地道:“怎会另寻他人……我家夫婿亡故,自?该为他守节三年。”

苏梨的话模棱两可,不知是在说?早年病故的二堂弟崔铭,还是暗指此前?假死沙场的崔珏。

闻言,崔珏唇角微扬:“苏梨,不必守了……为夫还阳回来了。”

崔珏终是低头?,认下苏梨口中亡夫之名。

不论当人当鬼,今后能相伴苏梨左右,唯他一人。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