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珏故意?透出一点密令, 逐一排查心腹,可屡次密令透露给陈家后,便有?敌军随令应变。

数次之后,崔珏自然猜到琅山陈氏起了异心。

只陈恒深信父辈为?人,决不会被?崔珏轻易说服,但好?在陈恒重情重义?,倘若家中尊长当真成了背弃族人的奸-党,他也?不会坐视不理,自当大义?灭亲。

既如此,崔珏决意?以身入局,用一次“身死”来诱陈立清谋朝篡位。

好?在,陈立清不负众望,终是?逼迫崔翁禅让,试图掌控吴国的政权。

也?亏得陈立清上位心切,帮崔珏横扫了一批意?欲争权夺利的世?家大族。

如此一来,琅山陈氏和西?北大族鹬蚌相争,二者两败俱伤,战力削减,便轮到崔珏渔翁得利了。

崔家军兵强马壮,足以横扫吴国里外。

而世?家门阀的军队,在琅山陈家的攻打下已初现颓势。

加之谢修明投奔乱臣贼子,诗礼传家的清名已毁,无?力再在文坛兴风作浪……

天时地利人和,足够让崔珏一箭三雕,将?所有?人一并清剿!

陈立清如今回过神来,不免汗毛倒竖。

他往深处想,甚至觉得今日的逼宫计划都在崔珏的掌控之中……

今日陈立清率军谋逆,事败垂成,琅山陈氏必将?受到崔珏严惩。

可陈恒对崔珏忠心耿耿,又能保陈氏不被?崔珏灭族。

那么,崔珏极可能惺惺作态,饶恕陈氏全族的性命,再野心勃勃收缴一部分?陈家兵马……世?家大族不必见血,待崔珏只会感恩戴德,又怎会和他对着干?

既如此,崔珏又有?何损失?这等?死局也?被?崔珏盘活了,他既得了民心,还稳固了朝纲,甚至连功高盖主的陈家都一并清算,再不怕士族蓄意?夺权,崔珏终于能坐稳吴国王位……

当真是?一劳永逸的良策啊。

这厮、这厮多智近妖!这厮还是?肉眼凡胎的凡人吗?!

陈立清不免战栗发怵,他猜不透崔珏算准了几重,他只知道,他多年部署,竟为?崔珏做嫁衣!

焉知此子布局布了多久!

陈立清急火攻心,竟被?气得口喷鲜血。

他颤抖指骨,涕泪横流,直指陈恒:“愚、愚钝啊!你被?崔珏耍得团团转,竟还与他称兄道弟,你当真愚不可及啊!”

陈立清恸哭的诘问劈头?盖脸砸来,可陈恒并不蠢笨,他反倒恨得牙关紧咬。

也?是?在近日,陈恒方知自家爹娘看似伉俪情深,实则陈立清竟与他同父异母的庶妹有?染,甚至将?那个孩子养在家宅之外,只待日后认祖归宗,分?去一部分?陈氏兵马与领地。

陈恒笑了一声,他的双目猩红,怒道:“蠢的不是?我,是?你!分?明是?你教导我从小忠于崔氏,分?明是?你劝诫我要做个孝悌忠信之人!我一直听?从你的教诲,尽了部曲家臣的本分?!可你陷我于不义?之地!你既要叛主,又何必拿‘忠君报国’之言来愚弄我?你究竟有?没有?把我当儿子,你又置我于何地?!”

陈恒最恨的是?,陈立清自始至终都没有?信过他,哪有?父亲狠心到能将?自家儿子作为?谋反的筹码,送去吴东崔氏当那枚棋子的……

况且,陈立清从未想到一朝事败,琅山陈氏会落得如何境地。

陈立清要他的权、要他的势,他还要全族给他陪葬!

这场父子闹剧,崔珏终是看腻了。

崔珏意味深长地道:“陈恒,你知我这人,素来不爱留下隐患……”

此言一出,陈恒手中冷刃瞬间一僵。

陈恒明白,崔珏言辞凿凿,他是?在逼陈恒弑父。

崔珏要陈恒以剑上鲜血来表忠心!

陈恒若是?对崔珏忠心耿耿,自当杀父祭旗,以慰枉死的崔家烈士在天之灵。

可陈恒再恨再厌,陈立清也?是?生养过他的父亲。

陈恒手骨颤抖,迟迟下不了手。

陈立清没能得个痛快,反倒狂笑出声:“看你这个孬样!做事不狠,你如何能赢得过崔珏?!你杀啊,杀了我,你和崔珏之间便有?手刃亲族的血仇!你永远心怀芥蒂,你永远有?个死在崔珏手里的叛臣父亲,你永远不可能被?他重用!”

陈恒厉声怒吼:“你闭嘴!闭嘴!”

可任他如何唾骂,陈立清依旧厉声刺激陈恒,意?图将?亲子逼疯。

陈恒恨得睚眦欲裂,可最终,他还是?颓下肩膀,松开了剑柄。

陈恒闭目:“兰琚,我……做不到。”

崔珏微微眯眸,不知为?何,他忽然轻笑一声。

男人探出修长指骨,轻轻推开陈恒抵着陈父的剑刃。

崔珏:“你要是?下得了这个手,我才真该杀你。”

若陈恒连父亲都敢杀,那他便不是?那个里外如一的赤诚儿郎。

届时,即便陈恒没有?异动?,崔珏都只当他在韬光养晦,未必会留下他的性命。

自此,一场激烈的战役结束,朝纲局势终于渐渐明朗。

元昌三年,八月。

崔珏花了一个月的时间,清扫尸横遍野的建业战场,焚烧可能带来疫病的尸骨,休整残余军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