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老夫人看?着踏雪,忽然笑了声:“此前陛下?抱狗来寻我,还将我吓了一跳。”
苏梨疑惑地问:“陛下?曾将踏雪抱给祖母养?”
“是啊,他?说这是梨梨留下?的狗崽子……他?想养活踏雪,偏它倔得很,什?么都?不吃。后来不知陛下?使了什?么法子,总算将它喂大,如今这狗胳膊狗腿的,摸着真壮实。”
苏梨一打?听才知,踏雪是从张耘将军家里抱来的狗。
据说当年,崔珏为?了哄骗踏雪进食,还专程登门拜访张家,寻踏雪的狗娘。
奈何便是生养踏雪的母狗催促它啃肉,踏雪也哼哼唧唧不肯张嘴。
狗崽子如此不识趣,当真把张耘吓个半死。
他?还以为?崔珏会勃然大怒,然而君王不知想到什?么,只轻笑了一声,骂了一句:“狗东西倒是认主。”
自此后,崔珏亲自喂养踏雪,实在无计可施的时候,他?甚至会用蛮力掰开狗嘴,逼迫踏雪张嘴吃肉。
虽说崔珏教养狗崽子的方式太过粗暴,但踏雪还真就吃这套。
踏雪屈服于皇权之下?,被崔珏一口肉一口水喂养,竟也好好活了这么多年。
苏梨听着这些往事,有些想笑。
她几乎能想象出,崔珏盯着踏雪的那副阴狠神情……和狗斗智斗勇,也唯有崔珏能做得出来。
但苏梨如今也明白了一些,许是崔珏爱屋及乌,觉得踏雪一心向着苏梨,忠心难得。
崔珏失去?了苏梨,但他?好歹能留下?她养过的狗。
他?要救活踏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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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外战火纷飞,刀光剑影。
桃花镇也渐渐受到波及,来了许多逃难的、衣衫褴褛的外乡流民。
桃花镇家家户户门窗紧闭,不敢胡乱出门,免得遇到那些夺食的饥民,偶遇逃亡的兵痞,惹出灾祸。
卫知言和林隐等人为?了保护女眷,开始日夜巡岗,避免歹人靠近院墙。
苏梨的判断无误,一直到六月底,崔珏都?没有回来。
她记得崔珏的生辰是在六月,她央求林隐进山狩猎,抓一只跑山鸡回来给祖母补身子。
苏梨亲自煮水烫毛,剁肉熬汤,等鸡汤炖完,她忽然想吃面条。
夜里,苏老夫人看?着桌上摆着的一碗碗鸡汤面,不免打?趣:“要不是我记得你们的生辰,还当是谁今日要吃长寿面了!”
苏梨也跟着笑:“只是想吃面罢了。来来,卫大人、张将军,阿隐,你们也坐下?一起,先吃一碗。等迟些时候,我和胡嫂她们再多揉一点面,让所有弟兄们都?能吃上一口热乎面片。”
众人难得齐聚一堂,可饭桌上,不知为?何,气氛竟十分?沉闷。
卫知言与张耘互看?好几眼,欲言又止,闷头嗦面。
苏梨看?出门道,等夜里洗碗的时候,她找上卫知言,问他?:“可是崔珏有消息了?”
她心中隐隐有了猜测。
她记恨崔珏的不告而别,竟连尊称都?不喊,直呼其名,逼卫知言开口。
卫知言咬牙半天,还是领着苏梨往屋后走去?。
他?们并?行一路,绕过一条被密林遮掩的山径,停在崖底。
一声尖利的呼啸响起,远处晃过一道红影,如焰火灼灼,隆隆的马蹄声渐行渐近。
苏梨的心跳加快,她咬了下?腮肉,忍住喉头的酸意。
随后,她深吸一口气,高?喊出声:“赤霞!!”
身姿矫健的骏马听到熟悉的呼唤,更是亢奋不已。
健马撒开四蹄,迅疾如风,赤霞没有片刻迟疑,朝苏梨疾驰本来。
赤霞遍体鳞伤,血腥气随着涌动的山风,袭上苏梨的脸颊。
她看?到赤霞身上结痂的伤疤,看?到它的坐鞍上覆满鲜血。
赤霞越靠近苏梨,越变得冷静。
骏马的红鬃颤抖,马眼水光潋滟,它似是奔波了许久,马蹄铁跑掉了三个,马鬃也被利刃劈砍,短了几撮。
赤霞似是受了极大的委屈,前足踢踏刨地,哼哼唧唧咬住苏梨衣袖。
没等苏梨伸手摸它,赤霞已然精疲力尽,它屈膝一跪,竟就这么轰隆倒地。
“赤霞马兄!!”
苏梨大惊失色,她慌忙跪地,指尖颤抖地摸上马颈……还好,赤霞喘息剧烈,它还活着,它只是倦极累极,它只是跑不动了。
苏梨知道赤霞是崔珏的战马,随他?南征北战,出生入死多年。
赤霞通人言,待崔珏忠心耿耿,决不会舍下?主人独自离开。
它能私逃,无非是崔珏在战场出事,无非它奉命离主,随着兵将退至景州。
苏梨如梦初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