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梨不解地低头,望向高高奉起她的崔珏。
这一次,苏梨的目光落到崔珏的脸上?,她凝视崔珏那张秀丽绝伦的美人脸,她凝视他冷峭的眉、乌邃的眼、俊拔的鼻,她注视他的所有。
苏梨茫然地问:“崔珏,你?究竟想要什么?”
崔珏轻轻眨了?下?眼睫,他的薄唇轻抿,手?掌温柔又有力地攀上?苏梨的后颈。
他似是怕她逃跑,力道很大;
他似是怕她疼痛,下?手?很轻。
崔珏掌心的伤口再一次崩裂。
无数艳红的血,顺着崎岖掌纹,落到苏梨的衣领。
沿着尖细莹润的锁骨,一路往腰腹流淌。
明明是脏污的血,明明是腥气浓重的血,可在这一刻,苏梨竟觉得?她与崔珏极为亲密,她与他在浓烈的血与汗中?交融,密不可分。
无数细微红线沿着雪肤蜿蜒,一圈圈犹如藤蔓一般缠绕苏梨的藕臂,如同重阳节的五色缕,密密地网住了?她。
在苏梨要别开目光的瞬间,崔珏终于开口了?。
“苏梨。”
男人仰头,下?颌线条优雅,喉结皎洁如玉,嶙峋泛光。
他说:“苏梨,我想你?……来爱我。”
崔珏的话坚毅、笃定、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他霸道且凶悍地说出目的,他不与她周旋,他想要气焰嚣张地同她宣战。
这一场情爱切磋,他想赢。
无论阴谋阳谋,无论机关算尽,无论不择手?段。
他无比迫切想要得?到自己的战利品。
他无比确信……他真的想要苏梨。
想要苏梨心甘情愿,为他留下?一次。
“苏梨,我倾慕于你。”
“苏梨,我盼着你?……嫁我为妻。”
这是苏梨第一次,从崔珏口中听到“爱”这个词,她僵立不动,微弱的气息与男人的热流交织,她觉得?浑身出汗,掌心滚沸,她软下?肩膀,像一只被雨水淋湿的鸟儿,孤苦无依地伏于崔珏的胸膛。
这是苏梨难得的一次缄默无言。
她的脑中?白?茫茫一片,她的思绪杂乱无章,她出神?了?许久,只低声喃喃出几句话。
“崔珏,我自打出生起,就没见过父母。我和祖母相依为命,我们就住在比这一间皇帐还要狭小的茅草屋,冬天地上?覆了?一层薄霜,穿着鞋还觉得?脚底被冻得?没了?知觉。夏天多雨的时候,屋顶还会漏雨,我就在外头捡来那些破碎扁平的石块来接雨水……”
“我从小在想,我该摘多少野果,才能换来一块肉;我该做多少苦力,才能换来一本书。”
“每次在我觉得?难受,觉得?生活苦难的时候,我就会想到至少我还有祖母,至少我自由自在,还有许多难得?的野趣……”
“我以为生活会越来越好,我以为人活着,只要不放弃,定会轮到极好的运道。”
“可我错了?,错得?很离谱。”
“高门阀阅为了?一己私欲寻上?了?我,兰河苏家将我囚在高高的院墙里,又用祖母为人质,逼我顺从,逼我就范……只因我生得?与苏幼荔有几分相像,只因我与她有那么一点相貌上?的渊源,我的人生便毁于一旦!”
“我被迫去亲近你?、被迫去靠近你?……被你?亲吻的时候,被你?掌控于身下?的时候,我都在默默哄骗自己,不要害怕,不要抗拒,因这些苦难是我必须经?历的所有,因我卑贱如泥,因我生在市井,因我出生于这个朱门显贵的世?道,我只能认命。”
“崔珏,诚然我并?没有那么厌恶你?,诚然我也能感受到你?的喜爱。可我做不到心无芥蒂地留下?,因为我忍了?太久,因我不甘心……”
苏梨像一团急剧燃烧的火,不过炽烈一瞬,又缓缓熄灭。
崔珏听懂了?苏梨的话。
他的心脏仿佛嵌进一颗青梅,逐渐生涩,痛感弥漫,他觉得?难受,又觉得?畅快。
终于有一次,苏梨愿意?敞开心扉。
她变成从前的那个不信命的女孩,她的生欲如火,她又在用力反击。
如同那一只破笼而出的囚鸟。
她在努力凿开那一层冰壳,她终于愿意?与崔珏坦诚相待。
尽管苏梨奋不顾身地抗击。
她将自己撕碎了?,将自己抓裂了?,他们就这么鲜血淋漓地抗衡、对?峙、厮杀……她没有半点软化的意?思。
崔珏轻轻抚动苏梨战栗的脊背,他诱哄一般,低声问她:“苏梨,你?在不甘心什么?”
苏梨咬住嘴唇,她难以启齿。
她其?实已经?得?到了?崔珏给的自由。
她能够无忧无虑地活在市井,她不会被囚进高墙。
可她还在躲避崔珏,她还在想带着祖母与秋桂,从崔珏的人生里完全消失……
在这一刻,苏梨好像懂得?了?自己抗拒崔珏的原因。
她并?非如此抵触崔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