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梨算是明白?了,崔珏行事缜密,既要?入住小院,自当事事筹备妥帖,以免出现纰漏。

苏梨看了一下?衣裳,好在衣领并没有湿意。

她做贼心虚地拆发,重新绾了个发髻,又?借助铜镜照了照脸,得知易容装束没有疏漏后,拉开?了房门。

胡嫂看了一眼刻意拉开?距离、蓄意避嫌的两人,嘴角带笑,调笑意味浓重。

虽说她没听到屋里的动静,但也?猜出,苏梨与这?位兰公?子,恐怕真有几分旧情在内。

她怕苏梨脸皮薄,并不多言什?么,只招呼他们快点来吃饭。

屋外,杨大郎、圆哥儿?、还有一些相?熟的乡亲都上?桌了,就差苏梨二人了。

苏梨想到崔珏从前连乡下?的鸡汤面都吃不习惯,遑论柳州好辛辣,吃食多放花椒、吴茱萸、生姜。

她不知怎么招待崔珏,也?没有和他同?桌共食的想法。

苏梨:“我?去吃饭了,大公?子是回城里吃,还是?我?想这?些乡下?菜肴,你应当吃不惯。”

崔珏听出苏梨话中的疏离,他本以为方才?一场切磋,应是解开?了二人的心结,往后他不迫她,苏梨便也?不会远着他。可如今一听,分明是他曲解了苏梨的意思。

苏梨仅仅愿意不再与他冤家似的交锋,并非与他心意相?通,日后二人朝夕相?处。

崔珏心中不悦,薄唇微抿,面上?却没有显露出丝毫喜怒。

闻言,他道:“吃得惯。”

苏梨错愕抬眸,但也?没有出声再赶他。

苏梨领着崔珏上?桌,寻了板凳干净的一端,招呼他落座。

甫一入席,崔珏便闻到一股浓烈的辛香气,不由拧了下?眉。

苏梨很擅察言观色,如何不懂,崔珏其实没有与这?么多人同?桌吃饭的习惯,他不过是入乡随俗,这?才?勉强自己上?桌共食。

苏梨看了一眼桌上?搀了辣酱的湖鱼、花椒泡酒腌出的泥螺,思来想去,还是帮他夹了点竹笋炒肉、香椿炒蛋。

崔珏并不健谈,也?可能是和乡下的大老粗们无话可说。

基本都是胡嫂、杨大郎吃酒闲谈,偶尔问上?几句崔珏,他才?会惜字如金应上?几声。

老实说,苏梨虽畏惧崔珏,但经过今夜的争吵,她不再如从前那般害怕他,但对于崔珏的感情,苏梨仍感有些微妙,他们说不上?特别亲近,但确实做了所有男女之间的亲密事。

好歹崔珏是苏梨带来的人,她本就是有些护短的性子,无论何时都会留意照看一下朋友。

因此,苏梨在吃饭的时候,还用余光暗暗观察崔珏,每每崔珏吃完菜后,她便会持筷,尽快为他续上?菜。

一顿饭吃得有惊无险,崔珏的吃相?文雅,虽与众人格格不入,但也?并不引人生厌,反倒是胡嫂几次调侃崔珏连菜都不夹,看起来太过“腼腆内敛”,听得苏梨汗颜,心中颇为无奈。

杨大郎喝了两杯水酒,那?张被日头晒得黝黑的脸微微浮起一丝驼红,他打了个酒嗝,问苏梨:“三、三娘子,你明日真要?走了啊?”

此言一出,饭桌上?原本其乐融融的气氛顷刻间凝固,苏梨心惊肉跳,下?意识看了崔珏一眼。

果?然,崔珏此刻脸色不善,他放下?筷子,用一双冷目阴森森地盯着她,等待她的回答。

若非迫不得已,苏梨也?并不想背井离乡,到处逃跑,四海为家。

她无非是不愿被囚在宫中,也?不愿被世家贵女们视为贤淑楷模,用世家礼教?逼迫她接物待人,强制她必须有国母风仪,按照世家宗妇那?般礼数,为人处世。

倘若崔珏真的能说话算话,不会干涉她的自由,任她肆意出入高门宅院,探望秋桂和祖母;或是闲来无事,隐居乡下?,烘饼贩食,自给自足……那?苏梨留在柳州讨生活,也?并非是一件令人难以接受的事情。

苏梨笑了下?,同?众人道:“应该不走了。”

此言一出,饭桌上?的阴郁氛围一扫而空,众人继续笑着吃酒,就连崔珏也?收敛了沉戾的目光,垂眼闷声用饭。

胡嫂见崔珏太过安静,有意一尽地主之谊,她从菜碟里夹了一个辣酱拌的螃蟹,堆在崔珏的碗中。

“兰公?子,你尝尝!这?可是咱们三娘子亲手腌的茱萸大酱,用来腌鱼鲊,当真是一绝!”

苏梨自是知道崔珏不喜荤食,也?不好辛辣。

她刚要?帮崔珏推诿,就见男人动筷,小心尝了一口。

“有点辣……”

苏梨的话音刚落,崔珏抬袖抵唇,拧眉咳嗽一声,额角都被辣出了细密的热汗。

苏梨扶额,心中叹气:……倒是强撑。

苏梨实在看不过眼,只能咬了下?后槽牙,前去灶房里提水,给崔珏斟了一杯清水:“若是太辣,喝点水润润喉。”

“多谢。”崔珏在外人面前倒是文质彬彬,秉持着世家公?子应有的礼数,并未让苏梨难做人。

一顿饭下?来,杨大郎、胡嫂,甚至圆哥儿?都对崔珏这?个新来的住户熟悉了许多,言辞间也?不再如之前那?般拘谨。

待夜深人静,所有人都回房入睡,苏梨蹲在灶房里烧水。

她一边挑动火塘里的柴薪,一边望向旁侧身材高挑的男人。

“大公?子明日无事?”

灶房里唯有他们二人在此,崔珏说话便不再遮掩。

崔珏:“还要?上?朝议政。”

苏梨皱眉:“都快子时了,大公?子还不回内城吗?”

自从这?三年来吴国风平浪静,没有地方枭雄抢夺地盘,发生战役,军所衙门已经许久没有颁布宵禁律法,限制庶民?百姓夜里出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