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事?定是?他所为。

苏梨与崔珏朝夕相处过一段时?间,深谙他的残暴冷情、杀伐果决的本?性。

崔珏一贯爱重这种一劳永逸的处事?法子?。

譬如欢好?时?, 他定要从后面?抱她?。

如此便能一手捞着苏梨的脖颈, 另一手压制她?,将?她?挟持于身?下。

也就是?说, 今日的崔珏极有可能认出她?了。

苏梨的呼吸一窒。

她?百思不得其解, 崔珏是?怎么认出她?的?难道就因?为踏雪扑在了她?的身?上?

就这么一点失误与错漏,就毁了她?如今平静祥和的生活?

又或者,崔珏早早将?她?铭记于心, 便是?她?化成灰也难逃他的掌心。

苏梨的脑袋嗡鸣,她?头?疼欲裂,也不知该如何是?好?。

苏梨没有沐浴, 只?是?慢条斯理地换了一身?衣,留在暖阁里思索对策。

苏梨得知崔珏迁都柳州的事?,不是?没想过逃跑,只?是?她?当天去打听过迁家的事?宜,近日如要出郡,会有官兵前来验看身?帖,百姓出入州郡的流程在这个月内都会变得极为严苛,苏梨本?就持着假的身?帖,很容易露出公印上的破绽,难保一个不慎,被兵卒当成伪造身?份的细作,押入大牢,吃起牢饭。

可如今情况危急,她?别无选择,只?能再次从崔珏的眼皮底子?下溜走。

至少,今晚得稳住崔珏,不能和他摊牌,以免被留在坞堡里,插翅难逃。

没一会儿,屋外响起杨达的喊声:“三娘子?,陛下已在仙琼阁备下宴饮,还请娘子?尽快梳洗沐浴,前来用?膳。”

苏梨深吸一口气,稳住心绪,她?换好?那身?梧枝绿的青衫,迎着月上中天的夜,若无其事?地来到饭厅。

崔珏不喜和人太过亲近,平时?参宴,也从来与人分案而食。

今日倒是?奇怪,他竟用?起了高桌高椅,还抬举苏梨,在身?旁为苏梨准备了一张铺了软垫的红木高凳。

崔珏待苏梨的态度亲和,与众不同,总算将?苏梨心中那一点侥幸给尽数碾灭。

他果然?认出她?了。

苏梨惴惴不安。

她?算不准崔珏的心思,不知崔珏是?故意诱她?自曝身?份,也好?顺势将?她?囚禁,还是?为着旁的原因?。

但苏梨也知道,她?的处境十足危险……之前崔珏因?她?身?死?,心中愧怍难安,才会善待她?的祖母与秋桂。

若苏梨活着,还故意潜逃整整三年,也不知崔珏会不会暴跳如雷,继而再对祖母和秋桂下手,逼她?现身?。

这般一想,苏梨顿时?萎靡不振,她?连逃都不敢逃。

苏梨已经没了用?饭的胃口,偏偏崔珏淡看她?一眼,还在温声问她?:“三娘子?爱吃些什么?”

他唤她?三娘子?,他没有打草惊蛇。

苏梨要把这场戏演下去,她?浅浅一笑:“都可,只?是?民女不过是?一介草芥庶民,怕是?不配与陛下同桌共食。”

崔珏不但没有顺着苏梨讲话,还取筷子?为她?夹了几片炭烤的羊肉,置于碗中。

“三娘子?无需自贬,于朕而言,君为父,民为子?,三娘子?既为吴国百姓,便是?朕麾下庇护之人,不过同食一顿晚膳,算不上什么僭越之事?。”

老实说,崔珏这番话倒有点胡搅蛮缠的意味了。

但苏梨也听出了一重敲打之意,他难不成在告诫她?,只?要有一日苏梨是?吴国百姓,她?就逃不出他的掌控?

苏梨不敢多说什么,她?只?好?装傻,感激地道:“多谢陛下赠食。”

苏梨闷头?吃着饭菜。

她?胆战心惊,很想快点吃完这顿饭尽早回家去,免得崔珏临时?起意,挑破这层薄如蝉翼的窗户纸,会将?她?囚在坞堡里。

苏梨看了一眼桌上的饭菜,俱是?她?爱吃的煎鱼、糟鸡、卤肉……大多都是口味极重的荤食,每一样?都是?苏梨少时?吃过的菜肴,可见是崔珏亲自请教过自家祖母。

苏梨心中更是凄怆,吃到最后,她?已经咽不下去了,便罢了筷子?,小声问:“陛下,我能否将剩下的菜肴带回去,与家人分食?”

崔珏听得一怔,慢条斯理地问:“你……缺衣少食?”

苏梨摇头?:“不不,只是陛下这里的菜肴滋味好?,我看那两道甜糕蒸得不错,想带回去给圆哥儿尝尝。”

崔珏:“圆哥儿?”

苏梨笑了下:“是?个三岁的小郎君,也是?民女的干儿子?。”

闻言,崔珏手上一颤,险些捏不稳筷子?。

他静静凝视眼前温柔含笑的女子?,心神有一瞬恍惚。

即便苏梨用?易容之物遮掩五官,他仍能从她?的圆润杏眸、小巧耳廓、甚至是?对视时?微微颤抖的肩膀,精准无误地认出妻子?。

或许连苏梨自己都不知道,她?一旦畏惧何人,那双伏于膝上的手便会微微翘起小指,仿佛兰草萎靡的花瓣一般灵巧脆弱。

而现在,崔珏听到苏梨温柔笑语,同他说,她?有个三岁的干儿子?,她?还特?地省下甜糕,想将?可口的吃食带给孩子?……

崔珏隐约记起,苏梨离开他的那夜,他没有服下避子?汤药。

而苏梨允他将?那些欢好?雨露留下。

若他们有了孩子?,也该三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