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梨心下稍定,她和秋桂小心翼翼推开房门,绕过那些倚墙打着瞌睡的婆子,悄无声息钻出了驿站。
在此次回?兰河郡的旅途里,苏梨特?意带上自己常骑的小白马同行。
苏梨利落地吹了一记口哨。
骏马听到主子家的召唤,屁颠颠就跑来了。
苏梨将秋桂拉上马背,命她抱稳自己:“秋桂,我们?走啦!”
苏梨为了逃跑,趁着猎宴的时候勤学过一段时间的骑术。如今的她已是骑马老手,夜奔赶路,一连跑个三四十里地也不在话下。
秋桂没有骑过马,一下子坐那么老高,吓得腿肚子都打颤,她忍不住搂住苏梨的窄腰,老实依偎着自家娘子。
秋桂:“娘、娘子,你可千万得小心一点,奴婢常听说有人摔下马折了脖子的……”
“放心,你家娘子可厉害了,如今已是马术高手!”苏梨迫不及待施展自己的技艺,她手持缰绳,脚跟轻磕马腹,催促小白?马跑起来。
夜凉如水的月夜里,白?马很快撒开四蹄,载着两名身姿窈窕的少女,沿着远离建业州郡的官道?疾驰。
圆月皎皎,月华散落于苏梨乌黑的青丝上?,冷风将女孩的裙摆吹得翻飞,四野垂落的繁星点缀着她那双含笑?的杏眼。
苏梨骑马奔驰,衣袍猎猎,英姿飒爽。
苏梨一向被?高门规训得守礼清矜,她从未有这般出格的时刻,但好似今夜野性难驯的少女,才是真正的苏梨。
即便少女一身荆钗布裙,也难掩她与生俱来的灵动娇艳。
秋桂看痴了,不由感叹:“娘子,你真是太厉害了!”
苏梨忍俊不禁:“我会的东西还多着呢,日后有机会慢慢展现给你看!”
“好啊。”秋桂听着苏梨轻灵的笑?声,她也跟着笑?了。
可不知为何,笑?了一会儿?,秋桂的眼眶又有点发烫。
她鼻尖酸涩,心里为苏梨感到难过。
原来,苏梨只要离开高门,在荒郊野岭跑跑马就能?这般高兴。
原来,她想要的,一点都不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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宣宁三十二年,晚夏。
六月二十日,是重华公主李慕瑶下嫁吴东崔氏门庭的日子。
然?而这场盛大的婚仪还未行完,就被?崔家觉察出李慕瑶意图在大婚之日毒杀亲夫的险恶居心。
李慕瑶受天家指使?,竟胆大包天,将穿肠烂肚的虎狼之药,下进合卺酒中,只待崔珏夜里饮酒,便能?将这位世家尊长刺杀于床帷之中。
幸好崔珏素来警惕,饮酒之前?觉出酒味不对,没有及时饮下,反倒是将酒水赠予李慕瑶陪嫁的仆妇。
眼见着仆妇七窍流血而亡,崔珏明白?了李家的歹毒居心。
宣宁帝分明是不满世家手握重权,忌惮崔珏功高盖主,警惕他矜功自伐,恨他朝纲独断,欲牺牲一位皇家嫡出公主,将崔珏杀害于婚房之中。
崔珏险些遇害,勃然?大怒。
既然?天家存有戕害士族之心,崔珏自不会坐以?待毙。
就此,崔珏命私兵将李慕瑶扣押私狱,又率领数万崔家军马兵临城下,直攻建业都城,同居心叵测的李氏天子讨个公道?。
大战在即,都城乱成?一锅粥。
无故被?兵事殃及的名门望族,各个吓得魂飞魄散,他们?纷纷召出兵马守院,防止族中子弟被?擅闯的崔氏铁骑踏成?肉泥。
建业一战一触即发,满城飘扬战前?的擂鼓、鼓舞军心的嘹亮号角。
被?困在都城之中的士族听到战前?军情,无不闻风丧胆。
他们?不愿坐以?待毙,各自派出心腹去崔家试探军情。或是暗下往宫中送信观望天家态度,更有甚者已经和地方的旁支族人取得联系,打算连夜逃出建业都城,以?免嫡房子女遭受炮火的无情轰炸。
然?而崔珏的十万大军行军两月,早已赶赴建业,将都城围了个水泄不通,任凭一只蚂蚁都逃不出建业,遑论那些趁乱自保的豪门巨室。
有的世家回?过味来,崔珏是趁着此番生死存亡,逼他们?尽快站队。
若是识时务一点,投效崔珏,那么新君不杀降臣,自有一线生机。
若是被?李家王朝驯服,成?了皇权的忠犬,定会被?崔珏屠戮嫡族,也好起到杀鸡儆猴的震慑作用,还能?拿这些贵戚鲜血祭旗,鼓舞军心。
谁能?算到崔珏平时不声不响的,甘为李家走狗,竟会在今日不宣而战,突然?发难?
他们?的时间不多了……必须早做打算,以?免被?崔珏秋后算账!
那些多谋善断的世家尊长,当即决定追随崔珏,并?将自家兵马送去给崔珏,任他差遣,以?保本家苟延残喘。
如此一来,崔珏不但有了更多的兵马助势,便是朝堂风向也掌控手心,无人敢唾骂他为乱臣贼子,与他为敌。
尊长们?纷纷感叹:崔珏此子够阴险狠毒,也慧极近妖。
城内有崔氏私兵戍卫祖宅,护崔翁安康;城外有成?千上?万执锐披坚的弓骑兵困守都城,等待崔珏下达攻城的军令。
老宅中,李慕瑶发髻凌乱,状似疯魔。
她被?一左一右两名婆子挟持手臂,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看着崔家祖宅外,涌出那一批批横戈跃马的黑甲兵。
待那群崔家兵马如洪流激涌,围困住偌大的崔家祖宅时,李慕瑶方才明白?这一场变故的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