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时候, 苏梨还能借府上婚仪吵闹的借口,连夜赶回兰河郡,或是乔迁乡下保胎。
对于崔翁来说?, 大房、二房的心事已了,当真?是双喜临门, 老人家只会?高兴, 又怎会?拒绝苏梨。
想到这里,苏梨松了一口气。
不论怎么?说?, 她都?能逃出生?天, 她不该害怕……
而崔珏于人前,是光风霁月的正人君子,他怎会?强留弟妻孀妇居家长住?
这不是逼着李慕瑶吃飞醋生?闷气么??
所以, 别怕,苏梨,没什么?事。
再忍一忍就好了。
苏梨暗暗给?自己鼓劲儿, 她明明把事情想得如此轻松,可在?迈进疏月阁的瞬间?,她还是腿软了一瞬。
只因这一次,她去的地方?,并非崔珏的书房,也不是那一间?用来行房的客舍,竟是崔珏自己的寝房。
苏梨站在?廊庑底下,任由一旁的孔雀铜灯将她的身影拉得狭长,女孩忐忑不安,久久不敢入内。
直到慧荣姑姑轻轻推搡一下苏梨:“苏娘子,请吧。”
苏梨头?皮发麻,她小心翼翼推开房门,朝里探头?探脑。
老实说?,苏梨曾对崔珏的寝室好奇过?。
因他不肯夜里入睡的私人领域被人侵犯,总是将苏梨安置于那间?朴素的客房,可苏梨一身反骨,偏想去一探究竟。
今日苏梨得偿所愿,进了崔珏寝室,又觉得他的屋子实在?普通。
也不过?是铺了一层蓝地如意云团纹地毯,置了一张乌木桌案,一侧摆上书柜,塞满佛经文集,墙上再挂上几幅梅兰竹菊水墨画。
再往里一些,便是一架极其雅致的月夜白梅图立屏,屏风后大概就是崔珏素日就寝的睡榻。
屋内沉香袅袅,烟雾缭绕,如同?峰峦之间?的乳色云絮,将整个?房间?都?添了一重森然鬼气。
苏梨没看到崔珏,心里跼蹐不宁。
她总觉得今日的崔珏十分反常,但又希望只是她的错觉,她能如常和?崔珏说?上几句俏皮话?,然后全身而退。
苏梨咽下一口唾沫,喊了一声:“大公子,您在?吗?”
无人应声。
她没办法,只能再往里走了两步。
房门无风自动,已在?苏梨身后砰一声合上,合得严丝合缝。
苏梨不免心尖惴惴不安,又颤声喊了句:“大公子?”
这一次,她倒是看到崔珏了。
男人刚在?外跑马,持弓猎鹿,回府后身上玄色翻领窄袖骑装未脱,袍摆沾了淋漓鲜血,腥臭逼人。
他一贯爱洁,今日竟有几分不管不顾的凶狠,任兽血沾身也没及时沐浴更衣。
崔珏身材高大,低垂眉眼,杵在?盆架前,默默在?内室净手。
苏梨看了一眼,见他银冠束着漆黑乌发,锋锐发梢拂于挺拔肩臂,面容冷峻,神色阴沉,傻子都?能看出来崔珏心情不佳,甚至带着一阵骇目惊心的威压。
苏梨已经许久没有看到崔珏这副风雨欲来的神情了,除了二人初次行房的凶悍,后来一段时日相处,他们说?不上关系圆融,但也还算相敬如宾。
偏偏今天的崔珏有点?不对劲,苏梨不免心中大骂:难不成是他在?外受了什么?气,要回府发在?她身上?!阖府那么?多仆从不责骂,非逮着她欺负?
气氛压抑沉肃,苏梨不敢靠近,呆站在?原地不动。
直到男人抬起一双冰寒墨眸,嗓音阴恻恻地唤她:“苏娘子?既是侍奉尊长,何不再走近一些?”
苏梨欲言又止,她眼神迷蒙地看了一眼四周,幸好没看到什么?刀枪弓箭,崔珏只是看起来可怖,应当对她不起杀心吧?
苏梨挪近两步,腿骨不由自主抖了下,唯唯诺诺道:“大公子,我可有何处令你不悦了?如有冒犯之处,您说?出来,我一定改……”
崔珏眯起凤眸,目露阴霾……他不由想起苏梨从茶楼走出来那一幕,在?戴上幕离遮面之前,她分明是笑着的模样。
不仅对过?世的亡夫崔铭情深义重,如今随意寻个?年轻人当姘头?,她也如此欢欣雀跃?
对谁都能笑,偏生?怕他?
不知为何,崔珏心中的燥郁更深,他几乎是瞬间扣住苏梨伶仃的手腕,将他整个?人提到身前,动作迅疾如猛兽,不费吹灰之力。
苏梨本想小心翼翼靠近,可没等?她准备好,手骨竟被人掐疼,高高拎起。
苏梨宽大的衣袖就此跌落,堆到圆润肩头?,她的藕臂被人抬举,大片大片雪肤暴露于人前,在?微弱的烛光下,那只雪臂浮起温润如白玉的光泽。
崔珏的视线清冷,在?她的臂骨上停留一瞬,似是被那片肤光胜雪的手肘刺痛,薄唇不由微微抿起。
“大公子?!”苏梨这一次是真?被吓到了,她整个?人前倾,几乎要靠到崔珏的怀里,熟悉的兰草香气不再如往常那般令人安心,反倒是带着浓烈的侵占欲,让她感到毛骨悚然。
没等?苏梨再次问话?,崔珏的另一只手已然用力地钳住苏梨尖尖的下颌。
苏梨的瞳仁猛然一颤。
崔珏的宽大掌腹抵在?她的脸颊,泛凉的指骨稍加用力,便迫她抬起了头?,“苏梨……”
一声声,恶鬼叫魂似的。
苏梨被吓得不敢动弹,一双美目浸泪,她强忍着没让眼泪掉下来,只倔强看着崔珏,想知道他究竟要做什么?……他分明已经有妻,为何还要这般肆意招惹她,为何还要喜怒无常地对待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