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玉庭将信纸狠狠揉成一团,点燃烧成灰烬。
寥寥数行字,如?何写得尽十几年的心?酸磨难?
十多年不闻不问,等到远赴他国联姻,反倒想起自己还有?一个女儿?多么讽刺可笑?。
没有?得到承认的公主?,连名字都无法拥有?,她的名字好像是乳娘给起的,模仿姜玥瑛的名字,取了更为简单的两个字。
姜月萤。
谢玉庭看?向窗外夜色迷雾,心?底五味杂陈,心?想,原来这才是你的名字。
月上中天,满院清辉。
月光洒落头顶,姜月萤独坐窗前?,手边几案摆着笔墨纸砚,而她盯着空白?的宣纸发呆,满脑子都是谢玉庭在书房说的那句话。
什么叫“谁说我没有?”,这句话究竟什么意?思,难道谢玉庭对自己有?情意??
不可能,她对他那么凶,对方怎么可能会对她产生好感……绝无可能。
谢玉庭一定?又是在戏弄她,故意?想看?她脸红心?跳。
坏死了。
她可不能上当。
可是万一是真的呢……
她的脸长得还算漂亮,谢玉庭见色起意?也不是不可能。
倘若就因为一张脸,就能轻易把情意?二?字说出口,那家伙也太肤浅了!
姜月萤一会儿皱眉,一会儿展眉,思绪剪不断,理还乱。
她蘸了蘸砚台里快凝固的黑墨,在纸上留下一行字:和衣难寝思君语。
然而绞尽脑汁半天,仍旧作不出下半阙。
写诗好难,她吐出一口气,心?绪再度纷飞。
窗外月光皎皎,淌在窗棂上,渗进?屋里。
火炉里燃着红萝炭,整个卧房暖烘烘的,想着想着,眼皮摇摇欲坠,不知不觉间,她彻底合上了眼睛,沉入梦乡。
谢玉庭进?门之时,看?见的就是眼前?这幅场景。
半披鹅黄外裳的少女伏在小几案上,脑袋轻枕胳膊,闭着眼睛分外安静,纤长的睫毛随着呼吸一颤一颤,如?同归巢歇息的倦鸟。
他踱步过?去,扫开她身上的月光,将少女轻轻抱起,越过?一道青翠珠帘,抱到宽大的榻上。
从始至终,怀里的少女都静如?画卷,不曾惊醒。
他给人掖了掖被子,拉过?床幔将她遮蔽得严严实实。
再度抬步走向窗边,他垂首拿起落墨的宣纸,上面只有?一行清秀的字迹,一看?就是某位太子妃冥思苦想作出来的诗。
可惜只有?上半阙。
透过?薄薄的纸张,寥寥几个字,谢玉庭意?外窥探到了她心?事的一角。
他翘起唇角,拾起掉落的毛笔,提笔落墨,对上下半阙。
她写上阕,他续下阕。
纸上赫然是两种不同的字迹,一种清秀若泉,一种潇洒如?风。
“和衣难寝思君语,月下流萤入玉庭。”
他默默把纸折叠,收进?一方上锁的木匣子,转身藏进?多宝格抽屉里。
在桌腿旁小憩的小狼漆漆抬起头,眼珠子明亮,困惑地看?着他。
谢玉庭顺手摸了一把小狼脑袋,露出一个笑?。
漆漆眨眨眼,嗅到了一丝不怀好意?的味道。
做完一切,他随手挥灭灯烛,走向卧榻。
月落日升,晨光熹微。
窗外一声?鸟鸣,姜月萤悠悠转醒,懵懵揉了揉眼睛,发觉自己身上穿着衣裳,身旁睡着十分不老实的某位太子殿下,手臂压在她的身上。
嗯……昨夜她不是坐在窗边作诗吗?
什么时候跑到榻上的,连衣裳都没脱,完全没有?印象。
不对劲儿。
她把横亘在自己腰间的手臂扒拉下来,暗暗琢磨,莫非是谢玉庭把她搬上榻的?
正困惑着,突然回想起一件事,姜月萤噌的一下直起身子,撩开床幔看?向窗畔,寻找昨夜写了半句的诗。
谢玉庭不会看?见了吧?
她急急忙忙下榻,踩着靸鞋来到紧闭的窗前?,视线乱瞟一通,发现小几案上的宣纸不翼而飞。
窗棂关得严丝合缝,应该不会被风吹跑,那么去哪儿了?
弯起腰,睁大双眼,开始搜罗一尘不染的地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