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养鸡啊,说难不难,说简单也不简单。第一件事,就是得给它们安个家。”

她一边摘着山楂,一边头也不回地讲着。

“你家后院那块地,我瞅过,是顶好的地方,背风,向阳,地势还高,下雨天也不怕积水。”

张月揽跟在她身后,认真地听着,手里也没闲着,一颗一颗地把饱满的山楂果子摘下来,放进篮子里。

果子表皮光滑,带着山野的凉意。

“鸡窝不用弄得太复杂,找些木板或者砖头,垒个大概的框就行。关键是顶上,得拿油毡布盖严实了,不能漏雨。鸡这东西,最怕潮。”

程冬梅说得兴起,干脆扔了手里的树枝,捡了根枯枝,在地上画起了草图。

“你看,门要朝南开,通光。窝里头得铺上厚厚的干草,方便它们下蛋,也方便你捡蛋。还得在旁边给它们弄个沙坑,它们喜欢在里面打滚,能除掉身上的虱子。”

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照在她蹲着的身影上,她的侧脸专注,眼睛里闪着光。

那是一种聊起自己擅长领域时,独有的光彩。

李雪终于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她凑到张月揽身边,压低了声音,语气里全是不可思议。

“月月,你来真的啊?”

张月揽把一颗刚摘下的山楂放进篮子,红彤彤的果子,在竹篮底滚了一圈。

“嗯。”

“你疯了!”李雪的音量都拔高了一点,“陆排长能同意?他那个人,你又不是不知道,最烦这些东西了,说脏!”

张月揽的手指,摩挲着一颗山楂的果蒂,那里有点扎手。

她抬起眼,看向李雪。

“他不在家。”

李雪被她这个回答噎了一下,半天说不出话。

是啊,陆振华不在家。

可他总要回家的。

程冬梅压根没理会这边的暗流涌动,她讲得正起劲。

“窝搭好了,就该选鸡了。要我说,妹子你刚上手,别养太多,先弄个三五只试试水。最好是一只公鸡,带四只母鸡。”

“为啥还要公鸡?”张月揽问,这是她真心好奇的。

“那当然了!”程冬梅直起身子,拍了拍手上的土,“有公鸡,母鸡下的蛋才能孵出小鸡来。再说了,公鸡威风啊,早上打鸣,院子里有动静它也叫,还能防着点黄鼠狼。”

她说着,用手肘碰了碰张月揽。

“芦花鸡就不错,我家的就是。皮实,不容易生病,下的蛋也香。等开春了,我让我娘家兄弟给你捎几只过来,都是刚开窝的半大鸡,好养活。”

李雪在旁边听得一愣一愣的。

她看着张月揽,发现张月揽听得格外认真,甚至还追问了句。

“那……冬天怎么办?会冻死吗?”

“傻妹子,”程冬梅笑了,露出一口整齐的白牙,“冬天把窝里的草铺厚实点,门上挂个草帘子挡风,它们自己会挤在一块儿取暖,冻不死的。再说了,咱们这儿的冬天,算得了什么。”

李雪看着张月揽的侧脸,阳光下,她白皙的皮肤近乎透明,长长的睫毛垂着,投下一小片阴影。

她想不通。

这个看上去风一吹就倒,说话都细声细气的女人,怎么突然就生出了这么大的胆子。

这简直是在陆振华的底线上,明目张胆地跳舞。

“月月,”李雪不死心,又把她拉到一边,神情严肃,“你听我一句劝,这事儿可不是闹着玩的。陆排长那脾气,万一回来跟你发火,你怎么办?夫妻俩为几只鸡吵架,不值当。”

张月揽安静地看着她。

李雪眼里的担忧是真切的。

她也是真的为自己好。

可张月揽的心里,有个声音在说,这不只是几只鸡的事。

她不能一辈子都活在他划好的圈里,等着他投喂,等着他安排好一切。

她也想有一样东西,是她自己亲手建起来的。

哪怕只是一个简陋的鸡窝,几只叽叽喳喳的鸡。

“我知道。”张月揽对李雪说。

她的声音很轻,但李雪听见了里面的东西。

那不是任性,也不是赌气。

李雪叹了口气,知道自己再劝也无用。

“你呀你,真是吃了秤砣铁了心了。”

她伸手,帮张月揽把鬓边一缕被风吹乱的头发掖到耳后。

“行吧,你要真想养,到时候搭鸡窝我来帮你。我力气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