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咔嚓”一声,贺晨芝手中素白的定窑茶盏,被狠狠地捏了个粉碎。

他的心倏然像是被什么捏住,狠狠地疼了一下,这样造孽的事,是哪个负心人酿成的,倒是查出身份,那家人岂不是要悔得肝肠寸断。

他用帕子按住流血的掌心,语气冷淡,

“用冰封住尸身吧,午后我亲自去看。”

“小姐……”

宫门口,婢女叶春凑近顾雪娇,

“小姐无须担心,赵世子不是早就说了,今日比投壶,小姐最擅长了。”

婢女口中的赵世子,是本朝典仪官赵知臻,此类宫宴便是有他一手操办,因此自然会提早知道比试的项目。此人仪表堂堂,弱冠之年得圣上钦点入了礼部,是无数京中闺帷女子的梦中人。

顾雪娇的原身也难以免俗,她不顾自己有婚约在身,仗着家中势力,经常强迫赵世子陪她出去游玩,两人举止亲昵,众人都在背后暗暗议论,只是不敢当面言说。

宫宴的比赛项目通常在半月前订下,以往就有女眷们为求表现出色,提前贿赂典仪官,让他提前透露比赛项目的。不过被太后发现,当众呵斥后赏了两个耳光,也算是颜面尽失。

这赵世子如何敢违抗圣命提前透露,是太后授意,还是原身给了什么好处?

顾雪娇明白原身是个纨绔女,琴棋书画样样不精,插花女红更是一塌糊涂,适才顾宅中顾夫人严词拒绝顾雪晴跟着,也不经意间透露出怕她把自己比下去的忧虑,到时候嫡不如庶,不如一个乡下养大的姑娘,顾夫人的脸就要丢尽了。

提前半月就已知道了消息,可是偏偏是顾雪娇原身擅长的投壶,竟然会这么巧吗?

顾雪娇嫣然一笑,极尽艳丽,

“好啊,那就快走吧。”

即便是宫宴之上,顾家也是众星捧月的存在,顾雪娇及笄后首次参加,便被安排坐在仅次于公主的下首处,连太后也亲赐一壶梅花酒,以示亲近。

林绪瑶从前从未出席过这样盛大的宫宴。

昔年她极尽体贴,执掌中馈,为贺晨芝官场上迎来送往之事可谓是殚精竭虑,但贺晨芝很避忌她。

她知道,与他携手并肩的位置,要留给谢皎皎。

那些酸涩委屈现在还在心头萦绕,可如今,她终于可以扬眉吐气,光明正大地享受这样的众星捧月。

权欲的滋味,如此让人着迷。

身份的转变让她格外注重旁人的目光,左右环顾之时,她很快发现了异常。

太后身边的掌事宫女静月,一直暗暗瞟向她的方向。

太后言语亲昵,身侧婢女却满眼审视,看来皇室一族对于顾家的不满已非一日两日。

也许,如今皇帝等人已授意近臣罗织罪状,所以宫中才会对她举动这样留意。

思绪被铜锤轻敲的声音拉回,只见一架架装潢精致的木架被鱼贯抬出,御前女官威仪道,

“今日比试的项目为,刺绣。”

第3章 绣什么?

宫墙内,一身着玄色大氅的男子缓步前行,那人略显苍白的脸上神色冷然,淡青色的眼深不见底,仿佛对视一眼就会被吞噬掉灵魂。

侍宴的婢女们由姑姑领着退出,见到此人,也顾不得身上的衣料单薄,纷纷跪至脏污的雪泥之中,似乎身上的香气沾染了此人也是极大的罪过。

跪在次位的侍女仗着自己与姑姑相熟,小声问道,

“姑姑,这是哪位贵人,这样俊的容颜,不知婚配了没有?”

往日和颜悦色的姑姑却板了脸,低声呵斥,

“这是三皇子殿下,管好你的嘴,不只是嘴,连心也要管住,否则,保管你骨头渣是怎么没的都不知道。”

那婢子本来春心荡漾,闻听“三皇子”三个字,不由浑身打了冷颤,连忙吐了吐舌头,不敢再言。

倒不是她胆子小,三皇子唤裴青州,弱冠之年得陛下钦点,命其掌管绣衣司。

绣衣司明面上监察文武百官,实则耳目遍布朝野,专门打击朋党风潮,罗织罪名,裴青州接手以来任命严刑酷吏,其中刑罚让满朝文武闻之色变。

两年来,他抄了十余户臣下的家,手上有上千条人命。

宫中自然人人闻之色变,就连朝臣们在他面前也是战战兢兢,深恐稍有行差踏错被拿出把柄。

大烨朝皇帝多情,连带着皇子们也多风流之辈,唯独三皇子,许是恶名在外,极少有女子敢近他的身。

不巧的是,他生辰那日,皇帝亲自赐婚,让顾氏女与他成亲。

“殿下……”

身后的内监素日知他脾性,见他心情不好,说话小心翼翼的,连大气也不敢喘上一口。

“前头就到春熙殿了,您真的决定了吗,这桩婚事毕竟是皇帝亲赐,您若是要拒绝,难免要惹他老人家生气。”

语毕半晌,只听头顶传来一声轻嗤,

“顾氏一贯自视甚高,与其等着她闹到大家没脸,倒不如我来做这个恶人。”

内监明白他话中之意,那位顾姑娘与典仪官不清不楚,且多次大庭广众放言说宫门王府空有富贵,她今生所愿,未有真情真爱,所以她宁死不嫁。

想到这,虽未谋面,他脑海里却浮现得一个痴情任性的妇人,倘若这样的主母进了门,哪里还有她的好日子。

与其这样,倒不如退了这门亲事。

春熙殿内,清远香淡雅幽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