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眼神里寒光闪过,似乎是想要透过他平静、冷漠的外表,看到他内心之中的慌乱和不安。

可是,裴青州始终,并未有任何反应。

他甚至看不出,他内心是不是在意的。

裴青州只是低着头,他的眼睛多毒,总是会在朝堂上若无其事地看着争吵闹事的人,将任何对他不利的言语默默记下,然后再想法子,将这些人处理掉。

可是今日,他只是低着头,根本没有任何反应。

贺晨芝暗暗勾起的唇角不由垂下了些许。。

“陛下。”

人群最为鼎盛喧嚣之时,他忽然开口了。

贺晨芝在年轻一代官员之中很有威望,他一旦开口,众人还是会留心几分的。

都默默地静下来,等待他讲话说完。

裴青州内心微微一紧。

“臣有话要回禀。”

第151章 意图

圣上点点头,饶有兴致地看着他,他虽然不露声色,但是,其实内心对于臣子之间的争斗,是乐得见到的。

贺晨芝的加入,显然是让他更为欣喜的。

“贺爱卿,素日见你不喜涉入这些当中,今日难得你肯开口,便分说一二吧。”

贺晨芝没有跪下,反而是转过身,看着刚才争执不下的那几位老臣。

“素日听闻,谢丞相,有仁者之心,可是,对于顾将军,却从未有过任何关心吗?”

“顾将军昨日,”

说到这,他顿一顿,看了眼裴青州,眼神之中很有深意,

“昨日心疾发作,在府中晕倒,病症十分严重,若是没有陛下御赐的保心丹,或许有性命之忧也说不准。”

谢丞相脸上顿时一阵红一阵白,指尖微微攥紧了朝服的玉带,指节泛出几分青白,却终究没有出言反驳。

谢丞相毕竟是贺晨芝的岳家,论辈分,贺晨芝还得恭恭敬敬喊他一声“岳父”。

近日来,因谢皎皎的事,他前前后后跑了贺家不下五趟,次次都想当面和贺晨芝说些软话、求个转机,却总是被公务繁忙为由挡在门外,连贺家的正厅都没踏进去过。

其实在谢丞相心里,对贺晨芝是存着几分愧疚的。

毕竟是谢家理亏在先,让贺晨芝在同僚面前落了颜面。

可贺晨芝素来顾全大局,先前每次在宫门外或是朝会间隙偶遇他,即便神色冷淡,也总会停下脚步,依着小辈的本分,躬身道一声“岳父安好”,从未有过半分失礼。

今日在这文武齐聚的朝堂之上,当着官家的面,他竟然这样明目张胆地话里带刺讽刺他,丝毫不给半分情面。

谢丞相胸中的不满像团火苗似的窜了起来,可话到了嘴边又硬生生咽了回去。

斥责,还是反驳?

他能说些什么呢?

若是与贺晨芝在御前争执起来,岂不是让官家白白看了一场笑话?

再者,自己身为本朝丞相,统管百官事宜,对于当朝要职官员的身体状况,竟然还不如贺晨芝这个分管刑狱的官员了解得清楚,这本身就落了下乘,理亏在先。

想了想,谢丞相只能紧紧咬着后槽牙,牙根都泛了酸,一双眼睛死死盯着贺晨芝的背影,却始终未发一言。

贺晨芝仿佛没察觉到身后那道灼热的目光,他微微侧过身,目光转向冯大人,声音不高不低,却清晰地传遍了整个大殿,

“冯大人,你方才在御前所言,称顾将军对官家的安排心存不满,不知你这番猜测,究竟是从何而来?难道说,是你私下里与顾将军有过什么不为人知的往来,亲耳听他说过不满之语?还是说……”

说到这里,贺晨芝故意顿了顿,目光陡然变得锐利起来,像把出鞘的刀,直刺得冯大人浑身一僵,。

“你是因为这道赐婚的旨意,私下里对顾家心存不满,便将自己的这份怨怼,强行安在顾将军头上,让他替你背这口黑锅?”

满朝文武听到这话,纷纷侧目看向冯大人。

冯大人本是贺晨芝的下属,先前在刑部查访地方吏治时,冯大人曾被查出利用职权谋取私利的把柄,证据确凿,本可直接捅到陛下跟前治罪。

可贺晨芝念及他体弱多病,又在朝中任职多年,没有赶尽杀绝,只是从轻发落,奏请陛下让他去了个清闲的虚职,保住了他的颜面和俸禄。

冯大人今日之所以敢在御前开口,公然与顾家为敌,便是揣着心思觉得贺晨芝先前与顾家交恶,且顾家此次卷入赐婚风波,多半会触怒陛下,贺晨芝定会顺着众人的心意,对顾家避之不及,自己主动出头,说不定还能讨得贺晨芝的欢心。

可他万万没想到,贺晨芝竟然会当众站出来,替顾家说话,还把矛头直指自己,这一下可真是打了他个措手不及。

殿内众人也都露出了惊讶的神色,交头接耳的窃窃私语声此起彼伏,又很快因为官家的咳嗽声平息下去。

冯大人吃了这个暗亏,额头上瞬间冒出了一层细密的冷汗,他踉跄着往前迈了两步,“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声音带着几分颤抖,

“陛下明鉴!臣……臣绝无此意!臣不敢对顾家心存不满,更不敢编造谣言污蔑顾将军啊!”

可他这话刚说完,便感觉到一道冰冷的目光落在了自己身上。

官家原本就因为朝堂上的争论心烦,此刻见冯大人被贺晨芝几句话问得破绽百出,还敢在御前狡辩,顿时面露不悦,冷冷一记眼刀扫了过来。

冯大人被这眼神看得心头发颤,后背的衣衫瞬间被冷汗浸湿,他下意识地抬起头,求救般地看向贺晨芝,眼神里满是恳求,希望贺晨芝能念在往日的情分上,替他说句好话。

可贺晨芝只是淡淡地扫了他一眼,便立刻将目光从他身上移开,那眼神淡漠得如同在看一件毫无关联的摆件,没有半分波澜,仿佛眼前跪着的不是曾经被自己网开一面的下属,而是个素不相识的陌生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