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珂点点头,跟着她一起安静地看了一会儿暴雨中的花园,夏纱野忽然道:“我决定接过他的王位。”

沈珂眉梢一挑。

“十五天,我想了很多。从结论开始说我非常,非常恨你们。”她侧头看向沈珂,那表情有些复杂,“我恨所有参与实验的人渣,恨戏耍我们的贵族,恨你们搭建起来的阶级堡垒。我的基因有瑕疵,所以这份仇恨大概永远不会有消散的那天。”

“……所以我想了,等所有事情结

束,我就离开帝国,去一个春暖花开的地方等死。不然我很难保证有一天哪根弦一抽不会像他一样开始发疯杀人。”

“不过这一切的前提建立在,你不会回来的基础上。”

夏纱野淡淡地说。

“但你今天回来了。”

那天在地道里,夏纱野就已经无法控制自己体内的某种东西不去恨眼前这个人了。无法控制那种想要割断他脖子的冲动欲望。

那冲动让她觉得,她不能再靠近他了。

“我恨你,我体内癫狂的因子想杀了当年那个漠不关心的你,但我的心在说,我想爱你,我爱你……这是一件很矛盾的事。”

“所以,为了让我日益崩坏的基因组成链能够完整自洽,我决定接受他的提议了。”

我们的人生,是一场大型模仿秀。

骗他们吧,一直、一直骗下去。统治他们的子子孙孙,让他们的孩子长长久久朝你叩拜。没有人会知道,你就是当初那只被踩在他们脚底的臭老鼠。

“我决定演下去。”

“我控制不住不去恨。”

“这或许就是我基因的缺陷。”

“但这次不再扮演暴君。”夏纱野道,“我会扮演一个明君。我会把这个国家长长久久地延续下去。”

不用杀人,不会失控,欺骗所有人,包括欺骗她体内暴戾的因子,然后,夏纱野的心就可以去爱自己想爱的人。

等到她的身体被烧成灰烬,被洒进星辰王室墓地那天,她和他的复仇就算结束了。她的恨、她的存在意义也可以迎来完美的诠释。

这是夏纱野能想到的,不会步暴君后尘的唯一解法。

至于成功率有多少,不得而知,只有等她不稳定的基因彻底崩坏时才能揭晓了。

“所以我也得先问你,”夏纱野道,“我恨你,但我也爱你,十年,或者二十年之后,我或许会变得只爱你,也或许会变得只恨你。老爷子当初让我把自己当成是动物,可能早就看出了我跟正常人不一样,我很可能会随着时间,变得面目全非。”

“你也可以接受吗?”

回答她的是一阵安静的雨声。

沈珂始终望着远方的风景,不知过了多久,他道:“这是做都做完了才说的话么?”

“……”夏纱野不由沉默。

沈珂噗嗤一声轻轻笑了,他放下手臂,慢慢往前走进挡雨玻璃下。

“这半个月,我也想起了一件事,很久以前,在我小的时候,我妈妈说……等我长到二十三岁那天,我就可以去做我想做的事,帮我想帮的人。”

“虽然还是晚了半年……”

沈珂走到她面前来,朝她抬起一只手,用柔和轻松的语气对她说:“但是,夏纱野,我来帮你了。”

夏纱野愣住,看着那只笔直白净的手臂,又抬头看向他。

周围的大雨如幕布,将二人与世界隔绝。

时间一瞬间仿佛回到了当初那个阴湿的地下牧场。夏纱野缩在角落,而高台上的少年奋力朝她伸出了手。

隔着八年的跨度,这一次,夏纱野颤抖地抓住了他。

她把头深深埋进他的手中,用两只手包裹住他的手,就像虔诚的信徒第一次面见天使一样,她竟无法控制地流出了八年来的第一滴眼泪。

情感缺失的功能障碍似乎在那一瞬间短暂地被治愈,夏纱野无声地和那场仿佛要替她把这么些年的泪水一样流尽的大雨一起,久久地,埋在沈珂的手掌中。

“如果你是一个残缺不堪的灵魂,那我是上帝派来补全你的天使。

我会守护你,直到死亡。”

“Ifyouareabrokensoul,thenIamtheangelsentbyGodtomakeyouwhole.

Iwillguardyouuntildeathpartsus.”

雨停了。

日光渐渐从云层中露头,花园的树藤绿叶上挂着晶莹的水珠。

沈珂把夏纱野送到楼下客厅,从行李箱里拿出那束鲜花和蛋糕,让夏纱野走时顺带帮他扔了。

夏纱野这才想起件事,从口袋里摸出一个小礼盒。

打开,里面是一对银灰色的镶嵌着浅金色珠子的耳钉。

“你给我买的?”沈珂问。

夏纱野实话实话:“不是。就想买来放着。”

“睹物思人呀?”

“……不可以吗?”夏纱野压着眼睑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