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殿下,是生是死,是福是祸,且看你的造化了。”陈福海深深看了一眼襁褓中的异瞳,转身隐入山林之中。
不知过了多久,一个守夜的僧人提着微弱的灯笼巡夜至此,被一阵细微哭声吸引。
他循声走近角门,灯光一照,石阶上竟然有个襁褓。
僧人吃了一惊,连忙俯身查看,只见一个冻得小脸发青的婴儿,正虚弱地哭泣着。
他无意间对上婴儿格外奇异的异瞳时,心中猛地一震,口中低低念了声佛号,“阿弥陀佛……苦海无边,竟连稚子也不放过么?”
他不敢再耽搁分毫,一把将那冰冷的小身子捞起,紧紧裹进自己宽厚的僧袍里,转身就朝寺内禅房疾步奔去。
禅房内,暖意渐生。
老住持摩挲着襁褓中那枚触手生温的蟠龙玉佩,浑浊的眼映着烛火,良久化作一声沉重的叹息,“生于皇家,因果难偿……罢了,这孩子,便叫忘尘吧……”
第106章 不苦,忘尘
翌日,听闻太子妃诞下皇孙,皇帝摆驾东宫,探视新诞的孙儿。
銮驾刚至宫门,陡然间,天际金光大盛,云层翻涌,像是有一条五爪金龙虚影翻涌其中,于东宫上空昂首摆尾。
“天降祥瑞!护佑我大庆啊!”随行官员、宫人无不惊骇跪拜,山呼万岁。
皇帝萧景琰仰望着天上的吉兆,龙颜大悦,“天佑我大庆!此乃太子仁德,皇孙福泽深厚之兆!”
他显然不知双生子之事,笑声洪亮道:“传朕旨意大赦天下,改国号为昭明!”
太子妃陆华兰叫来陈福海,支开旁人。
她最近这些日子以泪洗面,眼中满是疲累,冷声道:“陈福海,本宫自认待你不薄。”
陈福海跪在冰冷的地砖上,额头紧贴着手背,姿态卑微。
“娘娘恕罪……”陈福海的声音带着恰到好处的惶恐与哽咽,“老奴……老奴该死!”
“说!”陆华兰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上位者的威压,“本宫的孩子,你当真将他杀了?”
“回娘娘……”陈福海身体微微颤抖,“太子殿下之命,老奴不敢有丝毫违逆。只是……只是……”
“只是什么?”皇后死死瞪着陈福海,目光锐利。
陈福海抬起头,脸上是惊惧和后怕,“老奴依命行事,将那孩子带到西北角废井处,可就在要将孩子投入井中时,那孩子他……他竟睁开了眼睛!那是一双异瞳啊娘娘!”
陈福海声音颤栗,“皇孙殿下身有残缺,那残缺的异瞳自古被视为不祥,何况是在这等时刻……老奴想起荧惑守心、五星聚东宫的凶兆,想起司正密奏,老奴怕……老奴怕这孩子的魂魄带着怨气,若就此溺毙,恐其怨念不散,化作厉鬼反噬东宫,甚至……危及陛下与娘娘安康啊!”
陆华兰的手指猛地攥紧扶手,指节泛白。
陈福海再一次深深叩首,“老奴一时胆怯,想着佛门净地或能化解其怨戾之气,便斗胆将那孩子送去了城郊无悲寺,老奴亲眼看着寺中僧人将他抱了进去!娘娘明鉴,老奴绝非心慈手软,实是……实是怕那妖异之相带来更深的祸患!”
他再次重重磕头,“老奴擅自做主,罪该万死!请娘娘责罚!”
陈福海在赌,赌陆华兰对鬼神之说的敬畏,赌她为了太子和自身安危,赌她不忍心她的孩子就那么死了……
良久,一声极轻的、带着无尽疲惫的叹息,才幽幽响起。
“起来吧,你做得很好,本宫为何要怪你?”陆华兰道。
陈福海连忙从地上爬起,“谢娘娘恩典!”
陆华兰向前微微倾身,声音压得更低,“你记住,皇孙殿下还活着之事,还有那一双异瞳,只能有你我二人知道。”
“是!娘娘。”陈福海心中暗暗窃喜,唇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弧度。
……
一晃便到了昭明十三年。
萧怀悯杀兄弑父,谋权篡位,将皇孙萧承烨送去北狄为质。
他不知从何处得来当年双生子秘辛,便带人去了无悲寺。
无悲寺外,马蹄声由远及近,狠狠砸碎了山间的寂静。
精悍的黑甲声如同潮水般涌入,长刀出鞘的刺耳摩擦声连成一片。
“奉旨查办!寺中所有僧众,立刻于殿前集合!违令者,杀无赦!”
为首的将领声音不带一丝温度,他目光鹰隼般扫过僧侣,最终落在轿辇那个身着明黄龙袍的身影上新帝萧怀悯。
萧怀悯嘴角噙着一丝冰冷笑意,他缓缓转动着拇指上的墨玉扳指,眼神在众僧中巡视,想找到一个与萧承烨相似的少年身影,却如何也找不到。
“说,十年前,东宫送来的那个孽种,在哪里?”萧怀悯的声音如同毒蛇,“说出来,朕饶你们不死。”
众僧人沉默不语,萧怀悯渐渐没了耐心。
“那就都杀了吧。”萧怀悯一脸的烦躁,连眼皮都懒得抬一下。
“陛下!万万不可啊!”一声悲怆的呼喊传来,须发皆白的老方丈冲出僧众,“我佛慈悲!此乃佛门清净地,陛下缘何要行此屠戮之事?求陛下开恩!”
他的哀求尚未说完,一名侍卫已面无表情地踏前一步。
没有任何警告,狠狠搡在老方丈肩头。
“呃啊”
一声短促的痛呼。
老迈的身躯被这粗暴的力量猛地掀飞出去,重重砸在石砖上,没了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