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对着姗姗笑道:“包包里有好几盒童话,还有一盒磁带是空的,等下让姊姊帮你录一个故事,想姊姊的时候就可以听听她的声音,我们还可以把今天的海浪声录下来。”
珊珊大笑,举着礼物高兴地弹跳起来,蹦来蹦去。
“来,叔叔教你怎么用。”
她赤脚在海滩上闲步,时不时回头看看树下的一大一小他一直在向珊珊讲解四个按钮的作用。再次回头看时,只见他将随身听收回包包里,并对珊珊说了什么,珊珊便伏在他耳边说悄悄话,他停顿了片刻,才笑着点点头。
今天晴得很透亮,海和天都很澄澈,春季伊始,海面上只有几艘船静静泊那里,她一手握着另一边的手肘,等待着海浪一阵一阵地来袭,“哗啦哗啦”好像是一个永远没有忧愁的童话。
再回头望时,只见他抱着珊珊朝她走来,朦胧间,见到长大的哥哥抱着小时候的她。
0041 第卌一折 拟歌
渔村总是有天后庙的,珊珊要去庙里看看。这座庙宇修得很古朴,正殿前的院落里,塑着许多等人高的神像,且无般不有有弥勒,也有元始天尊和太上老君,甚而还有孙悟空、关羽……散乱的三三两两站在院子里,很象是神仙们正式开会前的闲聊场景。
珊珊正仰头看着一位白面无须的神仙,他突然从后面跳出来,大叫“珊珊!”,吓得小朋友发抖,冻在原地,三秒后才哇哇大哭起来。他笑着蹲下来哄,珊珊仍哭得止不住,仰着小脑袋,张着小嘴,“啊……啊……啊……”
她闻声赶来,忙抱起珊珊,慢慢左右摇晃,拍着哄,“喔,不哭不哭…没事了,没事了…喔…”他低头闷闷发笑,展开双臂说:“我来抱。
她嗔了他一眼,正要躲开,谁知珊珊伸手要他抱,她只得将珊珊递过去,蹙眉笑,“这个小家伙。”
“是俄狄浦斯期。”他对她笑,又看着怀里闷闷的珊珊,温柔说:“对不起哦,叔叔刚刚吓人是不对的。”
这个庙宇不大,正殿供着天后娘娘,右侧殿供着孔子,有碑文介绍咸丰年间这岛上还出过一个举人,左侧殿从上到下是密密的牌位,供奉着岛上已经过身的人,多是名字和生卒年,近期的都贴着照片了。一晃而过,她却看到了那场堂会的新郎官,当年她和哥哥在他的婚礼上唱过许多美满、白头偕老的吉祥曲调。
她下意识快步走到哥哥那里,呆呆看他,象是寻求安慰,也象是后怕什么,确认什么。他正仰头瞻仰孔子圣像,忽然感受她的亲近,只是一动不动。待她回过神来,有几分尴尬,“我先出去了。”
跨过朱红色的高高门槛,再次看到大海,天地宽广,海鸥高翔,她只觉是浮出水面透了气。回身看,沙地里,他静静站在一棵椰子树下,横抱着珊珊,珊珊已睡得香甜。
那是一块红白格子相间的野餐布,他们并肩坐在上面,珊珊睡在她身旁。他脱下毛衣来给珊珊盖着,仅穿了一件白色紧身的体恤,勾勒出他宽广有力的肩背,紧实的身体。初春略带寒凉的海风吹着他,她感受到他温热而坚定的存在着。
好像一场戏终于演完,可以休息了不止是扮演父母,两个月前在美国也都象是情绪激烈的戏,夜雨闻铃,累得很,现在这么坐着,才真正是他们自己。
只是两个人都无端显得客气,尽量不触碰到对方。
浪一层一层的涌上来,又褪去,他笑得露出两排白齿,“没想到小孩子还蛮可爱的。”
“那你以后会要小孩吗?如果遇到一份值得信任的感情。”
他听罢敛了笑,只微笑问:“你是关心这个问题还是随口问?”
她逃避似地去看珊珊,“随口问。”
小朋友双手向上举着,投降的姿势,睡得恬静。不知道珊珊长大了记不记得今天,她温柔摸了摸珊珊的额。
“你呢阿娴,如果遇到钟意的人,会想要孩子吗?”
她闻声回过脸来,却恰好撞上他的目光灼灼,低头胡乱答:“不会遇到了。”
“我也认为自己不会遇到了还记得电话里说过,我也需要请你帮忙吗?月底朋友家里有个聚会,请你扮演我的女朋友。”他拧开她的水杯,只抿了一口,低头慢慢旋合。
“既然是朋友,何不说单身的实情呢?”
他将水杯放回她的包里,“说再多遍我对感情不信任,没有要恋爱结婚的打算,见面他们依旧要问要劝,我已疲于应付了。”
还是不信任么?她暗暗怔住,本以为看过信,他就会好。
“阿娴,我的性情因为当年的事情早已更改,现在即使知道真相也改不回来了。”他身体向后,双臂反撑着,闭上眼睛。
他闭上眼睛的时候,她就敢直直盯着他,他的额上还有买面包那天留下的浅浅伤痕。
“你和以前,也根本是两个人。”他睁开眼睛看向大海。
她忙偏过目光,胸口起伏,“有吗?哪里不一样?”
“每次我回家,你听到动静,都要先躲起来,过一阵子再出现。”他笑了笑,“爱偷看,不爱正眼看我;受了委屈,不争执,只偷偷掉眼泪;睡得再沉,我稍微挪动一下身体,你就会慌忙醒过来抱紧我……喜欢发呆、不再穿鲜艳的颜色、怕冷,还有罢了,太多的地方都让我感到陌生,讲不完。”
“哦……”她只轻轻回应了一声。
过了一会儿,他用臂肘轻轻撞她的手臂,“诶,你不说话,一定是在想‘我变了这么多,难怪哥哥不喜欢我了’,对不对?”
她立即红了耳根,看着珊珊,恼他道:“才没有!”
他只是笑。
这时珊珊慢慢睁开眼睛,他们立时“入戏”,把刚刚的话放下,凑过来关切地问:“醒啦?”“睡得好吗?”
珊珊醒来后便嚷着要堆沙堡,他们陪着一起玩。一时片刻便要堆好,珊珊没了兴致,拉起他的手,指着远方说要去那里。
顺着那小小的手指看去,只见那半山腰上有个崖,崖上有个朱红的古亭,在密密的绿林间,是一朵红色的下垂的牵牛花。
“好啊,可以过去看落日。”他一口答应了。
上山的步梯不宽广,且粗糙陡峭,珊珊却小兔子似的,窜来窜去,满林间都是她的笑。
“珊珊,别跑太快,小心摔跤哦!”她快步往上走,想要跟紧。
“没事的,小孩子摔两下也没问题。”他慢吞吞在后。
她回身似要反驳,但最终什么也没说,沉默着走了七八级台阶,珊珊又从上面咯咯笑着奔下来,扑到她身上,脸贴在她的小肚子上,“娴姊姊,快一点嘛!”
被珊珊一扑,差点向后仰倒,还好他站过来,伸臂扶住了她的腰背。
他蹲下来故作神秘地说:“珊珊你听,什么声音?”
珊珊静下来,小脸红扑扑地出汗,小马驹似的喘气,摇头说:“什么声音也没有啊。”
“再细细听,有没有鸟叫?”他说着将珊珊抱了起来,指着密密的林间。榕树参天,盘根错节,阳光筛下来,变成一缕缕流动的白线。有几只鸟一边鸣叫,一边在白线中穿梭,珊珊微微张唇,看得发怔,又不断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