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1 / 1)

“你们好不容易来一趟,眨眼间,又要走了。”

陆氏执手相送,一路伴沈荔出了山门,满眼皆是不舍,“我原有一对玉环,本是母家庆贺我新婚之喜的信物?,一半在?我,一半曾给了元照的阿父,本欲代代相传,可惜天不遂人愿,我与夫君终不能白首,便?不传给你与元照了……唯有这几罐泉水乃我亲手取得,予你烹茶酿酒,便?如见?山间明月,清辉长存。”

沈荔不是个易伤感的人,但?此?刻听陆氏因担心丧偶的不幸传递给子辈,而小心翼翼地收起那对珍视良久的玉环,心中便?漫出无限的暖意。

“沧浪之水,可濯我缨。”

她郑重道?,“多谢阿母,我必铭记于心,不负慈念。”

“我在?这里万事皆好,你们不必惦念我。”

陆氏眼角微红,微笑道?,“元照这孩子毁誉参半,不是个省心的,但?我的孩子我最了解,他只因自己也?流着萧家的血,不愿被人推向?同室操戈、手足相残的局面,这才行事放诞乖张了些?。此?后他若有偏颇不当之处,令嘉可直接与他说,甚至骂他几句也?无妨,他能听进去的。”

路短情长,道?不完一个母亲的眷恋。

“沈荔,启程了!”

萧燃大步过来,又朝陆氏行礼道?别,低头聆听母亲的叮嘱。

上马前,正逢侍从推着萧煦出来相送。

萧燃便?顿了脚步,俯身同武侯车上的萧煦笑语了两?句,又拍了拍他的肩,这才翻身上马,护送沈荔下山。

他今日又穿上了那身灼目的赤色武袍。

林间风急,万顷松涛涌动,他的衣摆也?随之猎猎翻飞,上头刺绣的火焰纹栩栩如生地跳跃着。

“阿燃动心了。”

萧煦望着那蜿蜒的车队消失在?山道?上,忽而开口,“或许他尚未意识到这点,但?他的确动心了。”

陆氏噙泪笑问:“他同你说什么了?”

“方才他与我耳语,让我也?加把劲,早日娶妻成家。”

萧煦微微一笑,意味深长道?,“只有自己姻缘甜蜜之人,才会迫不及待地催旁人成家。”

……

沈荔在?思索一个问题。

出嫁前阿兄曾告诫她:俗世?之人皆有劣性,总不吝于在?亲近的人面前暴露自己最坏的一面。有些?人为朋友一掷千金、急公好义,对待亲人却是恶语相向?、百般不耐。

故而审判一个男子的品行,不能只看他对友人如何,而要看他对亲人如何。

萧燃对亲人极好。

这种?好并非寻常的钱帛滋养,而是一家人源于内心深处的坦荡信任

兄弟间既不因王位继承而反目,母子间也?不因恶语相向?而成仇,襟怀磊落得令人心生艳羡。

是的,艳羡。

这样的赤诚坦荡,与克己复礼、内敛自持的沈家人截然相反。

那么,萧燃算是可堪信任的良人吗?

挑开车帘望去,回?程秋色宜人,萧燃的心情似乎不错。

这已是沈荔第三次见?他撩起下裳,漫不经心地摩挲上面的刺绣。

这样的好心情一直持续到午后进城前,直至一名飞骑奔来,同他耳语了几句。

萧燃眼底明亮的笑意淡了淡,回?过头来,欲言又止地看了她一眼。

第33章 第33章 罅隙 不论真心的报应。……

很快, 沈荔便知晓萧燃的欲言又止从何?而来了。

阿兄出事?了。

阳光黯淡,天边积云渐厚,平地起?了凉风。

沈氏宅邸笼罩在一片不详的焦迫中, 阶前错落的芳草也掩盖不住室内飘出的浓重血腥气, 侍从们忙着熏香煎药送水,往来仓促的脚步声惊扰了芭蕉叶下?乘凉的两只雉鸡。

沈荔立于廊下?, 看着侍从将一盆盆被鲜血染透的热水端出, 喉间一阵接着一阵发紧。

她的兄长是兰京最清贵昳丽的青年, 动静之间,光彩烨然, 而此刻却命悬一线地躺在榻上, 胸口精贵的衣料被大片血污浸透, 原本玉色莹润的面容因失血过多而褪为惨白, 更?衬得?眉睫浓黑若死气萦绕。

医师净手?执刀, 正准备为他剜心口的箭头。

沈荔的脸色也白了白,于是一旁同样焦急的沈谏便向前挡住她的视线, 劝慰道:“别看了, 阿荔。此君吉人自有天相,断不会有事?的。”

沈荔别过脸缓去?那?阵眩晕,抿唇良久, 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你?再说一遍, 射伤阿兄之人究竟是谁?”

沈谏看向垂首抹泪的桑枳,具体内情如何?,只有沈筠带在身边的这?名亲侍知晓。

桑枳抽噎着, 双拳紧了紧,重重抹了一把眼泪道:“回?女郎,家主确为丹阳郡王麾下?虎威军弓兵所伤。”

这?事?还得?从两日前说起?。

虎威军抄灭明氏后并未停止攻伐, 而是北上直逼顾氏地盘。沈筠为世家家主,更?是一个颇有政治谋略的士人,他许是预料到了什么,静坐一日后便连夜写了千字文书,决心亲自出城劝谏。

为表诚意?,他甚至没有带亲随卫队,身边只有一个伺候文墨的桑枳。

谁知才至虎威军营门,便被那?群冷硬凶悍的士兵拦了下?来,哪怕家主拿出信物凭证,不卑不亢地言明来意?,他们也依旧不肯放行。

“郡王有令,但有说情者?,一律射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