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母。”
萧燃大步向前,撩袍于阶前一跪,朝妇人规规矩矩地磕了个头?,“儿子不孝,携新妇来看望阿母了。”
沈荔向前,跟着叉手于腹部行了一礼。
余光瞥向一旁的少?年,仍觉得难以置信:眼?下的萧燃俊美疏朗,不矜不伐,简直沉稳得令人感到陌生。
“快起来,快起来。”
陆氏虚扶起萧燃,目光却落在沈荔身上?,微笑道,“这?位就是令嘉吧?”
“是,沈荔见过阿母。”
沈荔又?颔首一礼,以眼?神示意侍女们?将贽礼奉上?。
“不愧是兰京世家之首的气度,也不知阿燃几辈子修来的福气。”
轮椅上?略微有?些苍白病气的俊俏青年善意一笑,躬身拱手道,“在下萧煦,萧景和,见过弟妹。”
沈荔听过他的名号。
在萧燃横空出世前,世子萧煦亦是大虞赫赫有?名的儒将。若非三年前的那场意外,若他的双腿不曾因此?战而残废,如今的丹阳郡王之位恐怕就轮不到次子萧燃。
然这?样一个有?着惨烈过往的青年,脸上?却看不出丝毫的阴郁颓废之气,连带着萧燃见他都换了口吻,挑着眉轻松道:“这?是我哥,你叫他名字便可。”
但沈荔还是颔首还了一礼,温声唤了声“长兄”。
“真是个美丽聪颖的孩子,不似元照那般轻佻。”
太妃陆氏似乎很开心,伸掌想握住儿媳的手,又?矜持地缩了回来,朝里让了让身子,“令嘉颠簸一路,定是累了,快进来休息。”
“阿母也好茶道?”
沈荔一进客室,便瞧见了一旁摆放齐整的茶炉与茶具。
“啊,只是闲来无聊,将茶叶与橘皮胡乱煮着,打发时间罢了。”
陆氏邀请沈荔入席,连两个儿子也忘了,殷切道,“茶道初兴,我手艺不精,无论如何也去除不了水中的涩味。”
沈荔以“王雪衣”的名号撰过几篇文章,对茶艺颇有?几分见解,便道:“好茶配好水,无需橘皮姜枣也能煮出甘醇之味。阿母若不嫌弃,此?番我带了二?斤雀舌古茶,愿请一试。”
“那太好了。”
陆氏笑出眼?尾两道细纹,给?她的容颜更添几分岁月沉淀的风韵,“正巧山上?有?一眼?活泉,甘冽异常,煮茶酿酒皆最适宜,我带你去看看?”
阶前,萧燃随手搭着武侯车的手柄,朝客室中越挨越近的婆媳一抬下颌:“看吧,我就说她们?能聊到一块儿去。”
语气中隐隐带了几分炫耀的傲气,全然不顾自家长兄至今未婚。
萧煦笑了声:“她们?聊得来没用,得你们?聊得来。”
“真酸。”
他与沈荔,至少?在床上?时是聊得来的。
但萧燃决定不刺激这?根光棍,手撑着椅背道:“我推你出去走走?”
萧煦颔首道:“去有?太阳的地方吧,近日湿潮,骨头?缝里疼得紧。”
萧燃朝悬崖上?一指,痞痞地笑:“诶,把你推石崖上?去?那里太阳烈得很。”
萧煦面不改色:“无所谓,反正我也不是很想活。”
“你这?人真是越来越没趣了。”
话虽如此?,但萧燃真怕萧煦从石崖上?栽下去他又?不是没做过这?种事,故而只推着他朝山门处的空地行去。
车轮辘辘,山门下有?几个总角的小孩儿在斗蛐蛐玩儿。
见到萧燃推着萧煦出来,俱是一脸好奇地歪头?打量,大声问道:“你是谁?推煦哥哥去哪里?”
萧燃龇了龇牙,阴恻恻地恫吓他们?:“我是专程上?山来吃小孩的。你们?这?样细皮嫩肉的小东西,本大王最喜欢了!”
见那几个小孩儿吓得抱成一团,便哈哈大笑起来。
“幼稚。”
萧煦无奈摇首,自行推着武侯车向前,俯身温声安慰那几个孩子。
萧燃笑够了,走过来大力揉了揉那几颗小脑袋,又?将侍女切块捧来的甜瓜分给?他们?,这?才低声问萧煦:“他们?都是天佑军的遗孤?”
“是。”
萧煦应了声,“抚恤金就那么点,有?不方便带孩子改嫁的旧部家属,或是附近交不起束脩的穷苦人家,便会将孩子送来禅院,由我与阿母教导识字。”
顿了顿,他笑道:“你瞧,我如今也算有?些用处,不至于全家老小都靠你和朝廷养着。”
于是萧燃站起身,无声地拍了拍兄长的肩,慵懒道:“虽说再来百千个我也养得起,但还是希望,世间不要有?那么多流离失所的人。”
“听闻城中粮荒,解决了吗?”萧煦换了话茬。
“这?不正解决着吗。”
萧燃不甚在意地笑了笑,一双凤眸冷而清亮,“世家吞进去多少?粮,都得原封不动地吐出来。”
萧煦懂了:“那你放手去做,阿母和弟妹在这?里很安全。”
客室里,沈荔与陆氏一见如故,倒是有?很多话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