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今日穿了一身殷红若血的燕射武袍,外罩玄色铠甲,微蜷的长发以金冠束在头顶,反手持枪驭马整队。晨曦下红衣翻飞,战甲与枪尖折射出凛冽的寒光,是与平日截然不同的威风赫赫,神武不凡。
信马由缰路过红妆靡丽的沈荔车旁,他不自觉打量了两眼。
在她有所感应般转过潋滟明眸来前,复又调开视线,漠然吹了声鹰哨,一言不发地打马驰去。
“郡王的心情似乎不太好呢。”
随行的武婢商灵裹着红绫披巾坐于轼前,啃着糕点如此说道。
马背上的武思回耳聪嘴快,回首接上话茬:“前日郡王生辰,本来是要入宫设家宴庆贺的,后不知为何又突然取消了……最后殿下一个人在军营过的,能开心的起来么?”
“咳咳。”
文青驭马向前,突兀地清了清嗓子。
武思回察觉失言,懊恼地捂住嘴不说话了。
但沈荔还是听见了,听得清清楚楚。
“殿下的生辰,不应是五月初么?”
当初庚帖上写得清清楚楚,凡与文字相关,她不可能记错。
文青的目光几番躲闪,最后避无可避,只得驭马靠近些,压低声音如实回道:“禀王妃,郡王出生时正值群雄逐鹿,老王爷追随先帝征战,恐祸及妻子,是以隐瞒了老王妃临盆的消息。直至那场大战初定,仇家身死,先主才将殿下母子接回身边公之于众,故而在明面上,殿下的生辰比实际晚上二十日,真实八字只有王府亲信和几位宫中的长辈知晓。”
闻言,沈荔微微一怔。
所以那日在学宫争执前,萧燃要告知她的,其实是此事?
第17章 第17章 甜梦 十九年人生中最尴……
篱山层峦叠嶂,围障绵延。
午后浩浩荡荡的队伍陆续抵达乐游苑,支起一片片白蕈菇般的毡帐行宫。
郡王府的毡帐紧邻王帐,肩负拱卫之职。
营帐外人影往来,远处鹰犬的鸣吠和着公卿世妇们的笑语,格外热闹。
于是,衬得毡帐内的沉默愈发诡异
毡帐内置有一张行军床,一张需要沈荔与萧燃紧挨身子才能躺下的行军床。
倒不是侍从小气,而是辎重有限,且山间风寒夜冷,床榻小些方能聚暖,这都是久经沙场的将士才懂的行军经验。
萧燃清楚,沈荔也清楚。
但在夫妻俩龃龉不合、心思各异的情况下,便多少有些尴尬了。
“为何只布一张床?”率先开口的是萧燃。
“毡帐拢共这般大,摆不下太多物件啊。殿下与王妃又是夫妻,不睡一张床睡几张?”挠着脑门回答的是武思回。
“娘子为何要与王兄睡一张床?难道娘子也怕黑么?”从毡帐外探进一颗脑袋,被绛纱狐尾单衣层层拥簇的瘦弱少年是当今天子。
少帝已年满十七,因为过分苍白瘦弱,看起来只有十五六岁,一双极黑的眼睛嵌在巴掌大的脸上,呆呆然颇有几分稚童的懵懂天真。
事实上,他的心智的确与稚童相差无几。
这也是先帝为何要临终托孤,大虞政权会落于长公主之手的原因之一。
“陛下怎么来了?”
萧燃暂时放过快将脑门抠秃也没能想明白一张床究竟有何不妥的武思回,朝少帝萧含章走去。
“不好玩,想看马儿。”
萧含章还扒在帐门处,睁圆纯稚的眼问,“所以,娘子为何要与王兄睡一张床?”
“走,带陛下去看战马。”
萧燃面色如常地越过沈荔,大步领着雀跃的少帝出了毡帐,一边翻身上马一边喝令军士:“传令三军,随本王绕营巡视,松懈者军法处置!”
军士应声震天,在这片幽静的山林无限回荡。
当日落没下山林,营地的火把也次第亮起,袅袅炊烟晕散深蓝的天际。
简单用过晡食,帐中灯火明丽,隐隐投射出少女卸妆熟悉的窈窕身影。
沈荔接过侍女递来的软绸帕子拭净手,望着那一张铺设柔软、故而更显狭窄的床榻想:萧燃要巡视营地,今夜还回不回帐睡觉?
多半是不回来了,皇亲贵胄近百人的安危系于虎威军一身,半刻也不能松懈。
沈荔坐在榻上看了会儿书,终是抵挡不住车马颠簸的倦意,吹灯上了床榻。
直至亲眼看见毡帐上的纤细身影睡下,背着长刀的贴身武婢也退了出去,萧燃这才从栅栏后的阴影中转出。
“再取几丈毡布来,加固营帐。”
萧燃吩咐亲卫,又低声补上一句,“动作轻些,别弄出声响。”
她的影子都投在帐布上了,若非他在此守着没让外人靠近,只怕其一举一动皆被人看得清楚。
也不知她的侍从是干什么用的,竟丝毫未曾察觉。
正腹诽间,那名武婢从侍从专属的小帐中探出头来,眯着眼打量这边的动静。
见没有危险,便打了个哈欠,抱刀坐在帐帘下闭目养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