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份诏书,字迹相仿,内容却?大相径庭。
其?中有一真,便有一假。
萧青璃居高临下,冷然道:“好,那便请诸卿辨一辨真伪。杨氏,你可敢当庭对质?”
杨阿婢昂首应声:“有何不敢?”
有文臣立即接过玉带,颤抖着掏出那份触目惊心的血书,三三两两围拢,匆匆一扫,迟疑道:“的确像陛下的字迹……”
再接过内侍奉上的木匣,展开绢纸细细品读,随即面露惊讶之色:“怎么?如此?这?份……这?份也确是陛下的手笔。”
沈荔旁听至此,已然明?白长公主?唤她入宫的用意。
而今满殿之人,只有她最熟悉杨氏的笔迹,也只有她最清楚杨氏擅长模仿的秘密。
“劳烦诸君,予我一观。”
她忽然开口,最前方与萧青璃对峙的杨阿婢忽然一僵,猛地朝那处不起眼的角落望去。
沈荔便跪于烛火昏暗的阴影里,裹着珍珠白的披风,不出声时,沉静得宛若一片不知何时落下的轻盈白雪。
她双手接过内侍递来的衣带诏,屏息敛神,竭力忽略那股刺得她喉咙发紧的血腥气,一字一句仔细品读、观摩。
殿内悄寂无声。
许久,萧青璃开口:“令嘉,你可曾辨出什么?来了?”
沈荔抬起头来,正好撞上杨氏的目光哀怨的、紧张的,甚至是带着些许警告的复杂眼神,化?作利刃般直直地刺向她。
沈荔咽了咽快要被糊住的嗓子,说了实话?:“这?份诏书,乃是她人仿写?。”
有人惊诧道:“这?份衣带诏虽略微潦草,但确与陛下的字迹相仿。郡王妃如何看出来是赝品?”
“笔锋结构可仿其?形,却?难仿其?意。陛下心如赤子,运笔极慢,故而写?出的字笔锋圆钝,结构端庄。”
沈荔话?锋一转,继而道,“而这?份血书上的字,虽字形与陛下的字迹相同,然运笔快而有力,略显锋芒。”
立即有人道:“此诏乃仓促写?就,落笔快了些,也情有可原。”
沈荔合拢衣带诏,温声道:“可否请长公主?殿下与杨氏,各自执笔一试?”
萧青璃虽不解其?意,却?毫不犹豫地命宫人呈上笔墨。她抬手握笔,指尖所?捻位置偏上,如执长刀,颇有武将之风。
杨阿婢咬紧唇瓣,也不情不愿地捻起一支笔,谨慎地捏住笔杆下端。
“血书上的字偏小一分,力度左重右轻,此乃书写?之人握笔位置偏下,姿势不端、腕力失衡所?致。”
沈荔的目光掠过二人执笔的手,而后定格在握笔偏下的杨氏指间?,一锤定音,“我曾多次纠正你的握笔之姿,看来,你仍是没听进去。”
杨阿婢指尖一颤,脸上仅存的一点血色也霎时褪尽。
几位辅佐天子的讲官再次传阅衣带诏,凝神细辨后相继恍然,连连颔首道:“仔细一看,落笔确是左沉右浮,一目了然!”
“你是丹阳郡王妃,是萧青璃的弟媳,自然向着她说话?!”
杨氏向前一步,披散的头发宛若鬼魅飞扬,“陛下危难之时书写?诏书,难以控制轻重,还?请诸位莫要被带偏思绪!”
“在下并非长公主?心腹,那么?在下的话?,是否可信呢?”
一道温润如春的嗓音徐徐漾开,霎时攫取了满殿之人的目光。
谢叙先是直身一礼,这?才指向衣带诏上的某处,敛目淡声道:“陛下为避生母明?惠皇后之名讳,‘明?’字常会抹去一横,而这?份血书中的‘皇子睿哲明?德’一句,‘明?’字却?一笔不落。”
这?是只有萧含章的至亲和老师才知晓的习性。
萧青璃迈前一步,抄起内侍捧来的血书凝神一看,那个完好无损的“明?”字如冷钉刺入眼中,无声地控诉杨氏之罪。
“来人!”
摄政长公主?蓦然抬首,眸光沉沉,睥睨无从遁形的废后,“杨氏弑君犯上,伪造遗诏,罪加一等!给吾拿下她!”
禁卫涌入殿中,戟尖上的森森寒光刺痛了杨阿婢的眼。
她或许还?有挣扎的机会比如只要萧青璃找不到她□□、下毒的证据,她便可以咬死茶盏里的残毒乃是萧青璃指使宫女所?下,小皇帝的死与她无关……
但她也知道,萧青璃不会再给她反咬的机会。
雪衣!又是王雪衣!
杨阿婢后退一步,再退一步,恐惧与求生的力量使得她忽而暴起,推开宫女冲入内室,自毫无防备的乳母怀中抢走了那个刚睡着的瘦小婴儿。
虚弱的啼哭声响起,众人一阵疾呼。
襁褓中的孩子如此瘦弱,轻得几乎没有什么?重量,喉咙细得一掐即断。
杨阿婢抬指掐在孩子的颈上,如同一个披头散发、赤红双目的鬼,嘶声道:“别过来!若是伤了皇子,你们也得陪葬!”
“杨阿婢!”
萧青璃抬手示意禁卫后退,目光落在哭得脸颊发紫的孩子身上,那是含章留下的唯一血脉。
“虎毒尚不食子,这?孩子是你身体里掉下来的血肉!”
“我也不想的……我只是想风风光光地活下去,是你们一次次逼我的!”
杨阿婢将哭得快断气的孩子横档于胸前,指节又往前掐了一分,“都退下!放我出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