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荔对上他毫无保留的信任眼神,心中如投石入水,泛起心事的涟漪。
“杨氏乳母是见过风浪的人,深谙明哲保身之道,且忠于旧主,等闲不会与皇后作对。”
她微微启唇,提醒道,“若想让她当庭作证,恐还要费些心思,以?防临阵反水。”
萧燃显然?也想到了这点,轻嗤一声:“放心吧,这等手段本王最是擅长?。就算皇后真是杨窈,光是弑亲这一条罪状,就足够废她后位。”
光是废她后位还不够,还需将与燕子匪勾结的谢敬一同拉下高位,给?枉死之人一个交代?。
“郡王。”
女?卫邬影步履无声地近前,抱拳一礼,“长?公主殿下有请。”
萧燃摆摆手表示明了,低头?朝沈荔眨了下眼睛,勾出懒洋洋的笑来:“今夜阿姊要与我彻夜长?谈,怕是不得空闲。要下雨了,你先回府去,不必等我。”
说罢,他捏了捏沈荔的耳垂,转身欲走,却察觉衣袖被人轻轻勾住。
萧燃回身,对上她欲言又?止的眼神,颇有些诧异:“怎么了?有话要同我说?”
风穿廊而过,将他们的衣袖交缠在一起,如烈火与流云的碰撞,转瞬分离。
沈荔的眸光微动,终是慢慢松开了指尖,微微一笑:“无事,你先去忙。”
关于封城之战与戚二之死的猜测,还是等罪人伏法、拿到杨窈的供词之后再继续追查,免得令他分神。
萧燃按刀朝偏室行去,想了想,又?大?步折身回来,低头?在她额上亲了一口。
见她怔然?捂着额头?,便挑衅一笑,心满意足地走了。
……
六月十九,皇后华诞,于华林苑正殿内大?设宴席。
盛夏多风灾洪涝,六曹尚书为赈灾之事愁秃了脑袋,也并未影响到杨皇后的雅兴。
许是念在皇后身怀龙种,这一次,长?公主不仅同意她设宴笼络群臣,更召朝中肱骨、两派重?臣悉数赴宴,可?谓是给?足了杨氏颜面。
刚过申正,乌云翻涌如墨,天色已晦暗如夜,伸手不见五指。
雨幕中行人断绝,车帘遮不住湿意,腥潮的雨气扑面而来,打湿了刚描画好的严妆。
沈筠穿着一身褒衣博带的广袖官袍,乌纱帽檐低低压在青黛色的长?眉上,更衬得面如冠玉,清艳绝伦。
只是他此?刻微蹙,难掩忧色:“阿荔,你当真要赴宴?”
“我为丹阳郡王妃,皇后设宴,岂能不去?”
沈荔亦是一袭郡王妃的花钿礼衣,轻轻搁下补妆的胡粉盒,面容沉静如水,“何况如此?重?要的场面,我总要亲眼见证,才算安心。”
沈筠不再劝阻。
他知道,即将到来的真相,妹妹已等了许多年。
华林苑内,禁卫执戟肃立,拱卫殿门。
百官与命妇只想快些入殿坐席,省得雨水弄脏了他们华美的袍服,是以?无人留意到今晚华林苑的禁卫多了一倍,也无暇顾及他们的脸是熟悉还是陌生。
正殿中,群臣与命妇分列两侧,中间隔着半座丝竹悦耳的厅堂。
萧燃坐于沈荔对面,并不妨碍他撑着脑袋,隔着乐师与舞女?朝她挤眉弄眼
抬手一指酒盏,轻轻摇头?,意思是:不许喝酒。
又?敲了敲冰碗,捂住肚子,意思是:贪凉伤身。
舞姬扬起水袖,遮挡了他的视线,遂皱起眉头?,意思是:她们烦人。
他神态自若,实?在是表现得过于慵懒闲散了,以?至于沈荔心里?的那点紧张也随之沉淀,抬指轻压唇上,意思是:安静点看戏。
于是萧燃眯起眼来,不开心了。
一舞毕,杨氏与谢氏党羽陆续端起酒盏,祝陛下万岁,贺皇后千秋。
杨窈则以?水代?酒,笑吟吟回敬,顺带展示一番孕育着大?虞储君的隆起小腹。
酒过三?巡,席间言笑晏晏。
萧青璃端坐御座之侧,看够了这场母仪天下的戏码,这才轻轻放下酒盏,以?眼神示意宫女?。
西殿的掌事宫女?立即会意,低眉敛目,俯身近前,朝坐得无聊打哈欠的少年帝王耳语几?句。
萧含章含混地点点头?,转头?看向沉浸在皇后尊荣中的杨窈,一板一眼道:“朕先去更衣,皇后继续宴饮,不必拘礼。”
“陛下?”
见萧含章离席,杨窈下意识要起身,却听左席尊位上一道清冽威仪的女?音响起。
“今日?乃皇后入宫的第一个生辰,普天同庆。”
摄政长?公主萧青璃眼含笑意,声音沉稳却不怒自威,“本宫亦有一份贺礼,要当面赠予皇后。”
伶人与舞姬很是识趣地躬身退下,满殿的肱骨众臣、命妇贵女?亦停杯搁箸,望了过来。
杨窈只好坐回凤位上,挂着完美而惊喜的笑意,柔声道:“阿姊日?理万机,妾何德何能,竟劳阿姊亲自费心?”
萧青璃笑道:“皇后万勿推辞。这份贺礼,你定然?喜欢。”
说罢,她轻击双掌,声落人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