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荔一愣,索性顺着他的话微微颔首。
“真?是如此?”
萧燃眸光一亮,又忽的“啧”了声,似有些懊恼,“早知你有如此安排,我?就先回王府换身衣裳再来了。”
方才自宫中述职出?来,听商灵说她家?女郎有请,他还以为沈荔出?了什么事儿,急匆匆便策马赶来,都没来及换上她最喜欢的那身赤金武袍。
沈荔望着他皱眉嘟囔的样子,唇角极轻地一扬:“无妨,这样便很好?。”
她眉眼如画,举止优雅。
以至于无人发现,她起身和落座时,那一瞬同手同脚的紧张。
“令嘉。”
萧燃忽而唤她的字,入席后便懒洋洋歪了过来,笑意飞扬,直直撞入她的眼底,“我?收到你的家?书了,难为你费心。”
他实在?太沉了,像是一堵墙倒来,压得她身形一歪,不得不以手撑住藤席。
夜风轻柔,花落如雨,她鬓边的珍珠步摇随之轻晃,映入那双有些忐忑,又有些坚定的眼眸中。
侍从?们奉上宵食后,便安静退下?。
唯有月明星稀,灯影摇曳,碧青的薄纱帷幔随风鼓动,朦胧了少年不住靠近的侧颜。
唇瓣交接前的一瞬,海棠花落,恰巧夹在?两人的唇间,带来微凉的触感。萧燃轻笑一声,隔着花瓣的阻挠,落上一枚重逢后的深吻。
“这花,味道不重。”
“嗯,海棠无香,不会?令人鼻痒难受。”
闻言,萧燃笑得更得意了:“所以,是特意为我?选了此地?”
沈荔疑惑:“不然呢?”
“那,我?要是在?这里……”
萧燃的手臂悄摸着环住她的后腰,稍一用劲儿,便将她整个带入怀中,“你哥不会?跳出?来骂我?吧?”
“……”
他压根就没发现周遭布景的巧思,沈荔不得不提醒他:“你先看?一眼漆盘与茶盏上的纹路,可曾认得?”
“纹路?”
萧燃随手拿起案几上那只黑底金线的精美果盘看?了眼,只见?两枚菱形的漆纹回环相扣,似乎无甚特别。
身为武将,他认得各部族的旗纹,认得兵符的虎纹,也认得官袍上的卷云瑞兽纹,倒真?没留意过世家?大族的漆器上有何纹路。
“是同心方胜纹。”沈荔解了他的疑惑。
萧燃看?了眼这只漆黑如夜、却又因?螺钿嵌入而流光溢彩的盘子,又看?了眼沈荔略显期许的神情,清了清嗓子:“嗯,是方胜纹。然后呢?”
“……”
这藤席与漆器上的同心方胜纹,既是吉祥之兆,又可比夫妻情投意合。
萧燃在新婚之夜与她不欢而散,自然不记得,这些纹饰曾摆满了整间新房。
罢了,不怪他。
“没什么。”
沈荔无奈一叹,换了个更直白的方式,望向月下波光粼粼的水面,“你看?那里的水鸟,会?想起什么?”
藕池深处,一双鸳鸯正在?依偎梳羽,划动的波光搅碎一池粼粼月影。
这无论?如何,都是一幅“朝游高原,夕宿兰渚”①“乐鸳鸯之同池,羡比翼之共林”的缱绻画面。②
“这两只野鸭挺肥,烤着吃最香。”
萧燃眯了眯眼,又朝假山下?那两只孤高迈步的仙鹤一抬下?颌,“我?发现你哥养的鸟儿都挺呆的,有翅膀不会?飞,人来了也不会?跑。瞧那两只傻鹤,都无须引弓,我?随手捡块石头便能将它打?下?来。”
“…………”
沈荔一时无言。人人都道仙鹤忠贞,鸳鸯比翼,于萧燃眼中,却只是唾手可及的愚笨猎物。
“你不信?”
萧燃自果盘中捻了一颗青梅,随意上下?抛接,“等着啊,我?猎给你看?。”
“别!”
沈荔飞快按住他的手,及时救下?阿兄的心爱仙鹤,又很快端正身形,微微一笑,“炉中水沸,我?给你煮杯茶罢。”
萧燃抬手支着额角,饶有兴致地看?着沈荔慢条斯理地拿起各种精致的茶具,或碾或磨,或煮或泡,举手投足,风雅至极。
历经繁琐的工序,才成就两盏琥珀色的澄澈茶汤。
是专为他一人烹制的茶汤。
萧燃这般想着,一双漆黑如墨的凤眸便笑吟吟眯了起来。
沈荔烹茶,素来不喜添加诸多油盐、陈皮与丁香,而是品茶叶本味,如她这个人般大繁若简,清淡脱俗。
萧燃单手托着茶盏,一口气饮到底,赞道:“好?喝!”
沈荔眼中浮出?轻浅的笑意,又见?萧燃自顾自斟了一盏,再饮尽,咂摸道:“就是有点淡,要不要加点油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