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主。”
一名仆从拎着一长串血淋淋毛色各异,用麻绳串起的鸽子,有些茫然地站在庭中请示,“郡王殿下送了十几只鸽子来?,说是给家主与女郎炖天麻玉竹鸽子汤补身,您看……”
“殿下亲自送来?的?”
沈荔几乎立即接上话茬,“他?人在何处?”
仆从躬身道:“回女郎,殿下此刻正在您的别院小憩。”
沈荔放下了手中棋子,朝兄长略一颔首:“阿兄见?谅,我先去看看他?,明日再与阿兄继续此局。”
沈筠望着面前?未了的棋局,心中蓦地涌起一丝寂寥。
欲起身透气,却见?庭中的仆从仍举着那串鸽子呆呆站着。不知为何,这位年轻的家主的脑中,忽而响起萧燃那声石破天惊的“哥”,不禁又是一阵胸闷气短。
“拿下去,让膳房炖了。”
他?想,他?需要一点时间?来?适应。
……
茶室暖灯融融,萧燃正负手而立,饶有兴趣打量这间?雅室里的金石字画。
他?总是如此,对?沈荔沾染过的一切物?件都充满了好奇。
听?见?她靠近的脚步声,萧燃拿起阁架上摆放的那盏琉璃橘子灯,发现什?么秘辛似的,朝她笑道:“这盏灯,你竟一路带回了兰京?”
沈荔的脸腾地燥热起来?,快步向?前?,夺回那盏橘灯,轻轻搁回阁架上,同那些珍稀的砚台古玩一一摆正。
“不过是见?它小巧玲珑,心生喜爱罢了。”
“那送灯之?人呢?”
萧燃抱臂倚在木架旁,追问她,“可曾爱屋及乌,多喜欢他?一点?”
有酥麻的气息自耳中灌入,迅速游走全身,烫得?人的指尖无意识微蜷。光是见?他?站在这里,听?他?发出几声张扬明朗的笑语,空气中便多了几分旖旎的暧昧。
她将手揣入袖中,很好地掩饰住了身体的反应,清冷自若地问他:“你怎么来了?”
“想你了,自然就来了。”
萧燃伸手将她拽入怀中,亲一亲,揉一揉,“谁叫你整日忙于讲学,非旬假不回府。我明日便要押送灾粮出京,你不来?见?我,便只好我来?见?你了。”
沈荔耳廓一红,略微迟疑地看他:“你莫不是又要……”
触及她明显有些警戒的目光,萧燃低笑一声,哄道:“我想见?你,又不是非要做那事。上回你怪我要得?太狠,讲学时会坐得?腰疼,我都记着。”
说着,他?牵着沈荔在一旁的软垫上坐下,问:“对?了,你哥的咳疾如何?枇杷吃了吗?”
“吃了,已无大碍。”
商风和商灵送了茶炉、糕点等物?过来?,复又飞速关门退下,沈荔便一边取茶碾碎,一边问道,“那些信鸽,又是怎么回事?”
“你能辨出那是信鸽?”
“那些鸽子体态匀称修长,非豢养的肉鸽能比。何况它们的爪上皆有环痕,乃是常年绑信筒所?致。”
沈荔慢条斯理地注水烹茶,递给他?一盏,“虽是匆匆一瞥,但也能看出些许端倪。”
“眼力?不错啊,王夫子。”
萧燃自在而坐,端起茶盏吹一吹,很是文雅地浅尝了一口,“清点灾粮时,查出十来?辆辎重车内装的是麦麸,而非粮米。本王便命人去营外林中设伏,果见?鸽子扑腾纷飞,全是各家报信的耳目。”
“于是你便射下来?了?”
“非但射下来?了,还顺着密信揪出了一批杨氏党羽,如此便省事多了。”
说到此,他?舒展筋骨,唇角微扬,“我特意挑了几只品相完好的信鸽,你记得?让膳房炖了。这些鸽子不同于普通肉鸽,乃是世家大族用精谷和药膳养出来?的,能振翅千里,最是滋补。”
沈荔没由来?轻笑出声。
“那多谢殿下挂念,这份贽礼真是别出心裁。”
“谁让我心悦于你呢。”
萧燃坐于连枝灯投落的暖光中,神情有些疏狂,又有些缱绻的慵懒,“喜欢一个人就是如此,会猜她出神时在想什?么,猜她同人交谈时会说些什?么,见?着枇杷便惦记她爱不爱吃,射下鸽子也要急着捧去她面前?献宝。仿佛世间?万物?,皆依托她而存在……”
“别说了。”
沈荔轻挽鬓发,抬手捂住脸颊,只余纤长的眼睫在灯火下不安地颤动。
“发之?肺腑,有何不能说的?”
萧燃笑了声,靠近看她,“莫非,你更喜欢书信传情?”
沈荔望见?他?眼底的跃跃欲试,忽而有了不好的预感。
若叫他?书信传情,还不知会写出什?么惊世骇俗、不堪入目的东西来?。
她忙转移话题,正色道:“时辰不早了,我还要拟写试题,你先去歇息吧。”
萧燃却不退反进,笑道:“你忙你的,我给你铺纸磨墨。”
他?说到做到,竟真的陪着她挑灯伏案,磨了半宿的墨。
沈荔不知自己是几更伏案睡着的。
醒来?时她已回到榻上,身上盖着细腻丝滑的锦被。身侧的位置空了一块,柔软厚实的锦被尽数堆至她的身下,露出一半光秃秃的藤席床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