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荔避开他的视线,半晌,无?奈道:“殿下如此行径,与后宅争宠何异?”
“我本就是在争宠啊。”
萧燃大大方方承认,“争宠又不分前朝后宅、男女老少。”
沈荔说不过他。
毕竟萧燃自有?一套独立于?世俗之?外的道理,离经叛道,偏又叫人无?从辩驳。
“要不,我再去同沈筠说说?”
萧燃披衣束发,嘴里抿着发带,含混不清地说,“男人间坐下谈一谈,喝两杯酒,什么误会都没了。”
“大可不必,再谈你就真进不了我家的门了。”
她?轻轻吐息,只好将他连推带搡地送出院门,催他回王府更衣。
待沈荔梳洗妥当,重?整心?神回到客室时,沈筠仍扶额独坐案前。
人坐在那儿,魂似乎已?经飘走了。
青裙素衣的沈荔敛袖端坐,轻轻唤了声“阿兄”,这位大受打?击的的昳丽青年这才恍惚抬眼,望向?自己冰清玉洁、当做明珠疼爱的妹妹,目光忽而有?些涣散飘忽。
沈荔亦有?些心?虚,尽管心知夫妻敦伦乃是天经地义,可被看着自己长大的兄长看穿,这滋味便大不相同了。
好比一个循规蹈矩的端庄学生,忽而被人揭穿了伪装,既有?些窘迫,又害怕亲人失望。
“你……”
沈筠只迟疑着问?出一个字,沈荔便明白了他的意思,微微颔首道:“是我自愿放他进门的,他不曾勉强我。”
“那他……”
“他待我很好,极为敬重?,又多有照拂。纵偶有争执,也能坦诚相谈,冰释前嫌。”
沈荔坦然抬眸,想?了想?,复又硬着头皮开口,“我既与殿下成婚,同寝同食乃是常事,阿兄为何如此惊愕?”
“知道你成婚是一回事,亲眼见到,又是另一回事……”
虽说妹妹成了婚,但依旧住在自己的私宅小院中?,只每旬去王府一次,与未婚时并无?太大区别。是以在沈筠心?里,阿荔仍是那个瓷娃娃般需要小心?呵护的小姑娘。
可怎么突然就有?另一个男子闯入她?的生活,与她?亲密无?间了呢?
回想?起萧燃从阿荔房中?赤身出来的一幕,沈筠心?头又是一梗,连带着说话的语调也急促了些:“你瞧他吊儿郎当、轻浮浪荡的样子,岂是端正可靠之?人?”
沈荔开始以指抠袖边,试着解释:“他并不轻浮。只是听闻阿兄忽至,急着出来见礼。”
“他岂是见礼?分明是在像我示威,炫耀战绩。”
男人总是最懂男人的心?思,沈筠长叹一声,修长如玉的指节自眉间缓缓放下,目光落在沐浴在晨光中?的妹妹身上。
“阿荔,你同他在一起,是否开心?自在?”
沈荔颔首。
大部分时候,她?与萧燃极为契合。
虽被他强行拉出樊笼,挣脱规矩束缚时难免惶然无?措,但他的确带她?领略了许多不曾见过的风景,也给了她?许多鲜活新奇的体验。
她?想?,她?大抵是开心?的。
沈筠从她?眼中?看到了答案,长眉渐渐舒展。
“那,你还?会回家用膳吗?”
沈荔点头。
“也会如以往那般,经常回来看望为兄?”
沈荔听懂了沈筠潜藏心?底的岑寂:母亲早逝,父亲遁世,叔父常年奔波在外,至亲的每一次别离于?他而言都是刻骨之?痛。而今连胞妹也要离巢,教他如何不心?生落寞怅惘?
“阿兄这是说的什么话?”
沈荔认真道,“不管我出嫁与否,阿兄永远都是我的阿兄。血脉亲情?,永不会断。”
沈筠笑了,霎时若春冰化水,明光烁然,映得满庭芳菲黯然失色。
“方才你说,你与他偶有?争执。”
他问?出了最后担心?的一个问?题,“争执时,是谁在理,谁低头?”
沈荔微微一怔,而后回神,柔声道:“是他。不管谁在理,都是他低头。”
“我想?也是。你的性子,为兄再了解不过。”
沈筠微微一笑,眼底既有?怜惜与无?奈,亦有?身为长兄的纵容,“那便大胆去过日子,阿荔。只要他不伤害你,只要你过得舒心?快乐,我没什么好说的。”
……
此次宫宴设在华林苑,既为庆贺萧燃平定北疆之?功,亦为款待随军凯旋的学宫文士。
沈荔自然是需以女师王雪衣的身份赴宴,故而并未与沈筠或萧燃一起,而是随张晏、崔妤等人坐于?筵席最末的不显眼处。
不仅长公主与肱骨重?臣悉数到场,就连呆呆然有?几分懵怔的羸弱少帝,也在杨皇后的陪伴下亲赴宴会。
宴上金樽美酒,华灯璀璨。两派人马寒暄往来,言笑晏晏,亲若一家,竟寻不出半分剑拔弩张之?势。
但沈荔却有?几分窘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