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荔疑惑道,“殿下以?为是什么答案?”
萧燃又清了?清嗓子,很快调整思绪,从柴火中抽了?一根柳条,吹灭燃烧的火光,擦干净上头的尘土。
“既然你也有了?猜测,不妨与我同时写?下此人?的名姓,”他将柳条递于沈荔,懒洋洋道,“看?是否不谋而合?”
沈荔接过柳条,炭黑的一端轻抵沙地,缓缓写?下一字。
与此同时,萧燃亦执柴写下一字。
两人?同时收手,两个笔锋刚柔不同的“魏”字便并排呈现?于沙土上。
萧燃低沉一笑,上身?贴近道:“瞧,这就叫‘心有灵犀’。”
毡帐上的两道影子亲密地贴在一起,沈荔没由来心口一跳。
她抬手挽了?挽鬓发,竭力将思绪拉回正事上:“魏稷曾为扶离郡百年望族,对大虞军情及主将性情都了?如指掌,能想出?驱赶流民入大虞国境,顺便刺杀士子以激怒、栽赃于你的毒计,也不稀奇。”
顿了?顿道:“我已同那几名王氏子弟商议妥当,请他们赋文几篇,广为流传。到?时北渊散播你‘残杀贤士与降民’的谣言便可不攻自破。只是敌暗我明,终非长久之计。”
萧燃手撑着柴木,如同撑着一柄能破万军的长剑,颔首道:“魏稷此人?惯会摇唇鼓舌,据说已投靠北渊平秦侯,横跨两国,要杀他并不容易。”
“我听闻北渊欲赎回龙门关,可否于议和书上加一个条件?”
“你的意思是,让北渊献上魏氏一族?”
萧燃嗤了?声,“试过了?,北渊使者只愿以?钱帛牛羊相?赎,许以?商贸往来,别的是寸步不让,只字不提。”
“敌国脊背硬挺,则说明还有后手。”
“不过垂死挣扎罢了?。”
“北渊因几篇诗赋而与晋阳王氏生了?罅隙,其国主表面?上宽恕了?王容之过,实则暗地里默许军阀追杀王氏门生,迫使这些青年才俊南下大虞避难。因此,北渊为了?扳回的名声,则势必厚待魏氏一族,以?彰其‘尊儒重?教,天下归心’。”
沈荔抬掌托着下颌,以?柳条为笔,在?地上随意写?画,“北渊文有平秦侯与魏稷,武有雍州牧赫连霸,的确未至穷途末路……”
一道灵光闪现?,夫妻二人?忽而同时抬首,相?视一眼。
“你觉得于北渊而言,赫连霸的性命同魏氏一族相?比,孰轻孰重??”
萧燃笑了?起来。
沈荔一见他那双兴奋而促狭的眼睛,便知他同自己想到?一块儿去了?。
“单论排兵布阵的能力,十个赫连霸也不敌我一人?。但有个问题……”
萧燃以?手中木柴做剑锋,在?面?前?沙地上画了?一幅简易的边境舆图,“赫连霸囤兵于渭水之畔,与我军隔河对峙。若要生擒此人?,则必须渡渭水突袭,可对面?兵强马壮,赫连霸若不开城门迎战,我也没法爬上城墙将他从被窝里揪出?来。”
他复又以?棍一指象征渭水的几条曲线:“何?况,眼下渭水虽处于枯水季,然天寒地冻,浅水滩多暗流汹涌,且无法绕河而行,若要造浮桥渡河,则人?力、物力损耗极大。用成百上千将士的性命换一个赫连霸,不太值当。”
“赫连霸身?边有谋士么?”
“未曾听闻。”萧燃问,“为何?问这个?”
没谋士便好办了?。
沈荔凝神望着沙地上的舆图,凝神思索片刻:“若是赫连霸来造浮桥呢?”
萧燃眸光微动,眼底浮现?几分异色:“你是说,赫连霸造浮桥,放我军渡河打他?”
这怎么可能?
赫连霸虽鲁莽少谋,但好歹是一州州牧兼统帅,怎会愚笨到?如此地步?
“不,是放他过来打你。”
沈荔抿唇一笑,那双明净柔和的眸子里,跳跃着些许狡黠的光泽,“北渊派死士混入流民中,前?来刺杀你与王氏子弟。”
“不错。”
“眼下流民被你监控,死士也都处理干净,是以?赫连霸并不知晓在?此次刺杀中受伤的人?,究竟是文士,还是你。而你这两日送我去南山解毒,不在?军营之中,渭水对岸的敌国探子或许早有察觉……”
话说到?这儿,萧燃明白?了?:“若能趁机放出?我受伤的消息,便可引赫连霸渡河来战?”
沈荔点点头:“听闻此人?好大喜功,犹爱珍宝美人?,你只需派人?大肆宣扬造势,他断不会放弃这唾手可得的功劳。”
当然,赫连霸是否真如北渊流民所说的那样逞勇贪财,只有与他交过手的大虞将士最清楚。
萧燃微微眯起的眼眸,佐证了?沈荔的猜测。
“赫连霸是贪财爱色不假,但他同样谨慎,否则就不会龟缩于渭水对岸,闭门不出?了?。”
他抱起双臂,食指轻叩衣料,“他必坐镇中军,先派遣一小队渡河,试探是否有诈。”
“所以?,需要你战败一场。”
沈荔抬眸,继而道,“诱他乘胜追击,渡河落入埋伏。”
闻言,萧燃轻挑眼尾,神情有些古怪。
“沈荔。”他唤她,“你知道四年前?,我是因何?而败吧?”
沈荔一怔,而后想起来:四年前?萧燃亦是领三万精兵出?城诱敌,以?致全军覆没。
眼下再让他佯败诱敌,岂非往他伤口上捅刀,再撒上一把盐?
短暂的愣神过后,她不由坐立难安起来,忙轻声道:“我随口一说,你不必……不必放在?心上。”
她意识到?自己失言,起身?欲走,却被萧燃一把拉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