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燃正骑着战马巡视营防,见沈荔难得换了身鲜妍秾丽的衣裳,不由眼眸一亮,扬鞭策马而来。
他控缰驭马,绕着她?跑了一圈又一圈,直至将人绕得有几分?晕眩了,方带着几分?恣意的痞气笑道:“你?穿这身衣服,真好看。”
哧地一声
火光骤起,是士卒点燃了篝火,明亮的火光映在?沈荔的眼底,也打在?少年?衣袂翻飞的身形上,勾勒一层流金般耀目的光晕。
萧燃翻身下马,兴冲冲对沈荔道:“走?,我带你?去烤羊肉。”
营地里已经?传来了混着孜然味的肉香,萧燃寻了个没人的角落,又递给沈荔一只胡床,示意她?坐下。
沈荔向来都是端庄跪坐,还是第一次坐这种垂足的小板凳,不由有些拘谨。
“你?坐这边来,那边是风口,当心烟熏着你?。”
萧燃伸手将她?往自己这边带了带,见她?抬袖掩唇,便笑道,“此地的羊肉最是鲜嫩多汁,绝无腥臊味,保管你?喜欢。你?且坐着烤火,待我亲手烤给你?吃……”
沈荔露在?袖边外?的眸子随着他的动?作缓缓流转,只见他信手取了几串羊肉,煞有介事地于炭火上抖开翻动?,时不时刷一上一层透亮的脂油。
“不放精盐么?”沈荔问。
“这会子还不能放盐,否则肉一老,便败了味道。得先上一层油,再?撒些孜然……”
萧燃一边说着,一边朝着凝神观摩的沈荔倾去。
眼瞅着二人身影渐近,身后骤然传来了一声突兀而苍老的咳嗽声。
神出鬼没的张晏正站在?一丈远的风口下,被斜滚的浓烟熏得眼睛通红,却还要顽强地拄杖瞪着这对不合礼法的少年?人。
“王夫子,随老夫来一趟。”
说罢,张晏又瞪了萧燃一眼,自顾自走?去了营门边。
见沈荔起身要走?,萧燃忙分?出一手拉住她?,不满道:“管那老头干嘛?”
沈荔轻轻推开他,柔声道:“等?羊肉烤好了,我再?来。”
她?走?至营门下时,严肃的张博士正抬起衣袖,来回擦着眼角熏出来的浊泪。
不知为何?,这一幕颇有几分?滑稽可怜。
“张博士寻我,”沈荔待他擦得差不多了,方斟酌着开口,“可是为了迎接北渊士子之事?”
“比那还紧要。”
见她?过?来,张晏收敛神容,正色道,“你?年?轻有为,心有大义,却为何?深陷泥淖,与一有妇之夫牵扯不清?”
“……”
沈荔觉得自己应该辩解一下,“张博士,此事并?非你?想的那样……”
“老夫虽年?迈,这双眼却还看得清楚。”
张晏抬掌示意她?不必多言,拿出前辈的威严,谆谆教诲:“老夫知道,你?们这些少年?人在?生?死存亡的危急关头,极易生?出不该有的情愫。但郡王毕竟是有妻室的人,且不论那位顶级世家出身的王妃是否有容人雅量,你?苦苦钻研十数年?的礼学,有经?纬之才,难道就是为了困于后宅,给他人做妾吗?”
沈荔有些意外?。
张晏是典型的守旧派儒士,曾与沈荔针锋相对过?、当庭辩礼过?,也并?肩力挽狂澜过?。
但这位古板严苛的老者,还是第一次亲口承认她?一个女子,有经?纬之才。
不是以上司的口吻,而是如同一个恨铁不成钢的长辈般,肃然而恳切地说出口。
沈荔觉得,或许她?应该给张晏,也给萧燃一个交代。
这位《春秋》博士并?非嘴碎之人,断然不会将她?的真实身份四处宣扬,以诋毁她?与萧燃的功绩……
如此想着,她?下定了决心,抬眸浅吸一口平原上的寒气。
“张博士,其实我与萧燃……”
“旧岁除,新岁至”
身后忽而传来了一阵热闹的喧哗,是那群将士在?围着篝火跳舞。
有人在?吹胡笳,有人在?弹琵琶,还有人在?跳着不知名的、矫健的战舞。更多的人只是笑着围坐在?火堆旁,齐齐抚掌打着节拍,间?或哼一段酒意微醺的古老小调。
“小女娘,别?光顾着看啊,一起来跳!”
有几个老兵注意到了正专注于撕咬肉串的商灵,笑着起哄,“来来来!郡王也来!”
“是啊,殿下!”
士兵们一年?到头也就今日可以放松片刻,立即有人壮着胆子附和道,“来与民同乐嘛!”
萧燃倒也大方,放下烤好的肉串起身:“好,本?王来!给老子胡笳响起,美酒满上!”
他活动?了一番腕骨,想起什么,又转身朝营门下看了一眼。
随即大步向前,牵住一脸怔忪的沈荔,将她?从黑暗的阴影里,拉至明亮的篝火前。
奏人群中立刻爆发出一声高过?一声起哄声,胡笳与琵琶趁机而起,奏起了欢快的乐曲。
张晏怒目圆睁,颤巍巍指着火堆旁笑着起舞的少年?人,胡须乱颤道:“成何?体统!这成何?体统!”
话?未落音,武思回同商灵使了个眼色。
二人心领神会,一左一右架起张晏,将这个顽固的老者强行塞入了舞蹈的行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