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阿姊,不愿本王插手此事呢?”
“不会的。”
沈荔微微一笑,眸中似有流光婉转,轻而笃定道:“长公主深谋远虑,当知此为千金买骨之策接纳北渊士人?,既可彰显我大虞求贤若渴之心,亦可洗刷殿下?、与长公主‘轻慢士人?’的污名。如此,方能天下?归心。”
她的视角比张晏更高?一层,看到了?如今大虞内忧的根源不在于兵戈,而在于人?心离散、世?家倾轧。
长公主需要这个契机,来聚拢因扩丁改税而动摇的威望。
而接回南投的北渊士人?,便是对魏、苏二氏投北所造成的世?家动乱,最?有效的反击。
“殿下?亲率卫队前往,一则可彰显大虞礼贤下?士之德,令宵小的谣言不攻自破;二则若这群士子的身份存疑,亦可当场查证,防患于未然。”
萧燃明白她的意思,支着额角,修长的食指漫不经心轻点着浓黑的眉梢。
“行,就按你说的办。”
他应得干脆,下?意识道,“不过这其中的细节,还得同你……”
“咳!咳咳!”
年迈的张博士突兀地清了?清嗓子,握拳抵在嘴上,瞪向那张不老实?的俊脸。
“……慢慢商量。”
“咳咳!咳咳咳!!”
张晏咳得如同得了?肺痨,横眉怒目,一双严厉的眼睛鼓得几乎要从眼眶中跳出。
萧燃不悦地拧眉,更为凶狠地睨了?回去。
“为何张博士从未想?过,或许……我与萧燃是夫妻呢?”
沈荔捧着一盏热茶,怔怔然望着虚空的夜色,喃喃轻问。
“谁能想?到,堂堂郡王妃会隐姓埋名,甘做一个清苦劳累的小小女师呢?”
身后的商灵抱刀趺坐,小声笑道,“何况女郎素来矜持自重,从不将情绪带至外?人?面前。”
沈荔怔了?怔:“是吗?”
商灵拼命点头。
“女郎的目光不是凝在书卷上,便是流连于同僚、学子之间,再不然便是望向更高?远的地方,极少在郡王身上停留。”
商灵凑过来,压低声音,“尤其是和郡王吵架那阵子,女郎目不斜视,郡王阴沉着脸,若非我是知情之人?,恐怕也?以为女郎与郡王是势同水火的宿敌呢!”
势同水火,沈荔有些日子没想?起这个词了?。
她是个性子清冷,甚至是有些游离世?外?的人?,即便与萧燃冰释前嫌,也?无法做到像寻常女子那般,整日与夫君如胶似漆、耳鬓厮磨……
也?难怪张博士会以为是萧燃一厢情愿,勾搭她这位良家女师。
对于萧燃而言,张晏的确有些碍事,
但这并不妨碍他深更半夜再次溜进沈荔的房间。
室内一盏纱灯明丽,炭盆温暖熏人?,披衣端坐的少女铺纸润墨,顺着门开的声音望去。
“那老头睡了?。”
萧燃关了?房门,解下?外?袍搭在衣桁上,压低声音抱怨,“明明是夫妻,弄得像偷情似的。”
沈荔正思索家书该如何落笔,未有闲暇搭话。
“都子时了?,写什么呢?”
萧燃踱步过来,抱臂立于书案旁,歪头打量信笺上秀挺柔润的墨迹,“给?沈筠的家书?”
沈荔垂眸轻叹,面上难得浮出几分苦恼:“离京已逾两月,阿兄本就忧心我的安危,日日翘首盼我回家。如今我又要北上接应南投的王氏子弟,归家的日子又要耽搁了?……”
“同他直说便是。有我在,怕什么?”
萧燃懒洋洋笑道,“我挡你面前,沈筠有什么恶言恶语,都尽管冲我来。”
沈荔被逗笑了?,唇线极轻地一扬:“阿兄才不会对我恶言恶语。”
“那就更不用怕了?!”
萧燃自顾自在屋内转了?一圈,先是关了?窗扇,只?余一线缝隙透气,而后又缓步踱去床边,捋了?把帷帐上垂下?的流苏。
“你……”
他清了?清嗓子,不动声色地睨了?沈荔一眼,“你独自睡觉,冷不冷?”
“还好。”
沈荔凝神落笔写信,并未留意身后萧燃的动作,“商灵夜间会来添置炭火。”
“炭盆干燥,近了?熏人?,远了?又暖不着被窝。”
萧燃坐在床沿,摸了?把微凉的被褥。
“被褥中有汤壶。”
“那玩意儿半个时辰便冷了?,终究不如人?的体温恒久。”
说话间,萧燃解了?革带,又开始脱靴褪衣,微鬈的发尾扫过脸颊,带来一股洁净的皂角清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