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那么一瞬,他觉得墙头的?寒风似乎不再刺骨,这?具残朽的?躯壳中,正有温热的?东西在?复苏涌动。
“同袍们?,莫做待宰羔羊!”
周晦突然向前趴在?城垛上,扯着脖子嘶声?大喊,“夺城门!去夺城门啊”
这?声?嘶吼冲破云霄,如巨浪盖过城下喧哗,连正与北渊兵对峙的?沈荔与崔妤都愕然抬首。她们?从未想过,那具干瘦的?胸膛里竟然能爆发?出如此惊天动地?的?高呼!
一名北渊兵恼羞成怒,竟忘了国主?“不伤儒士”的?命令,拔刀猛冲了上去!
继而一点?寒芒自周晦的?胸口透出,那具枯瘦的?身形猛烈晃了晃,缓缓朝后倾倒。
最后映入他眼帘的?,是一片广袤而自由的?澄净碧空。
人群中静默了一瞬,随之爆发?出更为嘈杂响亮的?声?音。
“北渊人杀儒了!北渊人杀儒了!”
“连文士都能杀,何况我?等黔首!”
“夺城门,拼一线生机!”
霎时间,愤怒的?人群儒浪潮一叠推着一叠向前,用短棍、用扫帚、用拳头,冲向那群手持染血弯刀的?北渊兵!
就差一点?……
就差一点?啊!
刘家阿姊唇边溢出血沫,飘逸洁净的?文士袍已?被暗红浸透。她艰难侧首,最后看了一眼绞盘旁气绝的?妹妹,缓缓抬起颤抖的?指尖,徒劳地?握住再也无法转动的?绞盘。
最后一丝力气耗尽,她的?手缓缓垂落,黯淡的?眼眸半睁,却再也映不进半点?天光。
正在?此时,绞盘上的?铁索骤然一颤!
城门外,红衣玄甲的?少年武将手持长枪,策马若猛虎跃起,稳稳落在?悬在?半空的?吊桥上。
继而枪尖横扫一片寒芒,吊桥铁索应声?斩断。
桥身轰然砸落,激起尘土飞扬,稳稳架在?护城河两岸。
“杀”
无数将士怒吼着冲上吊桥,随着他们?的?将军涌往城门。
城门内,门闩下已?经积了一座小小的?尸山。
浓重的?血腥气刺得沈荔喉间发?痒,眼前一阵接着一阵的?眩晕。
她大口喘息,将崔妤与张晏推去一旁的?安全地?带,这?才提裙而起,穿过纷乱的?人群爬上那堆温热的?、间或抽搐的?尸山,用尽全身力气顶起门闩。
双手的?力量不够,便用肩顶,用身体扛!
冷汗浸透内衫,她无暇顾及脚下踩的?是什么,溅上她脸颊的?温热黏腻又?是什么,只燃烧性命般朝上顶去!
一双手伸了过来,同她一同使劲,是额上破了道血口的?元繁。
继而越来越多的?手伸了过来,有的?粗糙,有的?纤细,有的?指腹带着日夜纺织的?老茧……是身后那万众的?百姓突破北渊兵的?屠刀涌了上来,喊着号子,嘶吼着,用尽全力朝上顶去。
沉重的?门闩砸落在?地?,大门徐徐打开,一线明亮的?晨光伴随着那袭如火的?红衣倾洒进众人眼中。
枪尖所?至之处,摧枯拉朽,一片血肉横飞。
北渊兵被那一骑冲破防线,以决堤之势飞速溃败。
百姓欢呼着让开一条道来,沈荔也随之退步,极度脱力的?身躯摇晃两下,跌坐道旁。
一杆黑漆银刃的?霸王枪破空而来,带着凌厉的?风响,将她身后那名潜行的?北渊士兵扎了个对穿。
鲜血喷溅,她湿透的?眼睫也随之一颤,满目都是少年策马飞奔而来的?身影。
仅是视线的?短暂交接,萧燃已?越过她拔下尸身上的?长枪,迎向正在?集结溃兵的?北渊主?将。
乌桓进已?听到了身后逼近的?马蹄声?,以及那股炽烈而汹涌的?杀意?!
他知道自己无法在?这?样冷酷强悍的?杀意?中逃脱,索性调转马头,握紧手中的?弯刀,拍马俯冲上去!
他在?北渊也算是叫得上名号的?骁勇之将,曾于万军之中创下一人连挑九名乌池勇士的?不败战绩。
然而此刻,他的?身体却像是一片破布般轻飘飘荡起,从马背上飞了起来。
两匹战马交错的?瞬间,萧燃手中的?长枪已?贯穿乌桓进的?胸膛,将他高高挑飞在?枪尖上。
哐当一声?,嵌着宝石和人骨的?沉重弯刀落地?。
这?个身高体壮的?北渊将领不可置信地?瞪大双眼,浓稠的?鲜血淅淅沥沥地?自口鼻溢出,淌出一条黏腻的?血瀑,如同檐下的?“风铃”,如同道旁倒挂的?尸首,如同每一位被他屠杀的?洛邑百姓,毫无还?手之力地?结束了他那可悲的?性命。
萧燃将敌将的?尸体摔落道旁,如同甩掉一袋破烂的?渣滓。
继而手中长枪横扫,斩断了那面?侵占洛邑六日之久的?敌军战旗,继续朝那拼命逃跑的?北渊兵追去。
沈荔最后看见的?,便是那道所?向披靡的?身影萧燃如入无人之境,杀出的?血道竟无人敢上前填补。
她知道,现在?不是相认叙旧的?时机。
在?确认她并无性命之忧后,萧燃须得斩杀敌将,砍倒敌旗,而后领着大虞将士乘胜追击,横扫战场。然后……
然后如何?
她已?无力思考,这?半日的?鲜血与杀戮不住冲击着她的?神智,胸腔急剧起伏,耳畔尽嗬嗬的?呼吸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