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荔肩上一痛,不由蹙眉踉跄半步,被萧燃抬掌稳稳抵住后腰。
“抱歉。”衣衫褴褛的少年道了声?歉,便步履匆忙地?跑了。
萧燃沉了脸色,冷声?吩咐亲卫:“抓住他。”
沈荔只想安安静静采买些东西,并?不想成为市井的焦点,遂抚了抚袖袍道:“罢了,只是不小心误撞一下而?已,何必计较。”
萧燃敛目朝她腰上一扫,笑道:“说这话前,你先看看自己的腰饰。”
腰饰?
沈荔拂开温暖轻软的月白斗篷,下意识摸了摸腰际,顿时一怔阿兄赠予她的那枚环玉不见了。
“狗东西,竟敢偷到我的人头上。”
萧燃骂了声?,长眉压眼,与方才的闲散判若两人。
好稀奇,竟能听到狗骂狗。
沈荔刚冒出这个不合时宜的想法,武思回?已挽弓追了上去。
藏匿人群中的少年察觉不对,亦拔腿狂奔起来。
第40章 第40章 玉佩 “好了,好看。……
那少年的速度极快!
只见他两脚生?风, 身形几乎化作残影,游鱼入水般藏入熙攘人潮间,又借着地势之便疾驰于窄巷中。
其速度之快竟如离弦之箭, 就连极擅缉捕的武思回亦追赶不及, 于墙头连放三箭皆被其躲过,不由气喘吁吁道:“这小子是属马的吗?这么能跑!”
“在此处等?我。”
萧燃翻身上马, 隔着坊墙追赶那名于狭窄巷中狂奔的偷儿, 跑了整条街才堪堪与之齐平。
他看?准时?机, 拎起手中的长枪一掷。
沉重?的霸王长枪带着呼呼风响钉入出口必经?的土墙,嗡的一声?, 横档在偷儿的去路。
那少年刹脚不及, 一头撞上枪杆, 登时?仰面栽倒在地, 鼻血横流。
武思回趁机翻墙一跃而下, 将半个身子狠狠砸在少年身上,手臂绞住他的颈子迫使他抬头, 呼呼喘息道:“小子, 挺能跑啊!把?东西交出来!”
那少年憋红了脸,眼见逃脱不能,竟狠心将刚窃到手的玉环扔进了一旁的城渠, 来了个鱼死网破。
他仰起头, 扯出一个挑衅而又猖狂的笑来。
武思回傻眼了,他没见过骨头这么硬的偷儿!
周遭很快围了一圈看?热闹的人,不时?朝着被压在地上的少年指指点点。看?这情形, 必然是本地熟知?的惯犯,众人已经?见怪不怪了。
沈荔穿过大半条街赶到此处时?,萧燃正?踩着那少年的背脊, 将他的脑袋按向?沟渠,恶狠狠道:“丢哪儿了?下去,给我原封不动地捞上来。”
那少年死命攀着沟渠边沿,拒不服从。
“脾气挺硬啊,你不是挺能跑吗?”
萧燃冷笑一声?,神情复杂地欣赏了一番少年的徒劳挣扎,扬声?道,“来人,打断他一条腿,看?他的骨头是不是也一般硬!”
少年涨红的脸瞬间白了白,却仍强撑着不服输。
沈荔看?着狞笑着掰动指节的武思回,又看?了眼那个十八九岁,与太学生?差不多年纪的少年,静默片刻,终是认命地按了按额角。
“且慢。”
她向?前一步,抬袖拦住余怒未消的萧燃,“那块玉不足以买他一条腿,略施惩戒便罢。”
“不行。他胆敢将你的玉抛入水中,至今仍不思悔过,留着腿也是祸害!”
萧燃不为所动,朝少年投去冷冰冰的一眼,“当今世道命如草芥,一块玉莫说换一条腿,便是卖命换一口吃食的亦大有人在。他既敢出来逞凶斗狠,便要有此觉悟。”
沈荔不免觉得可惜。
她望向?那强撑不屈的少年,语气柔缓却字字清晰:“你生?得一双迅疾如风、万人莫及的腿,本可用?在缉拿传信的正?途上,却偏偏用?来行窃逃遁之上,实在可惜。”
“正?是这理?!”
人群中有识得少年的热心邻人向?前来,开口说和道:“贵人,这孩子的阿父也是此地有头有脸的读书人,不若写个欠条,来日?让他阿父亲自给您赔礼赔偿,就饶了他这条腿吧。”
“读书人养出这么个混账儿子?”
萧燃朝少年抬抬下颌,“你阿父是谁?让他过来。”
谁知?少年听到此言,反而激动起来,嘶声?道:“我没有阿父!要钱没有,要命一条!”
“周夫子来了!”
人群中忽而传来一阵骚动,似是见到了熟人,立即有热忱的乡邻招呼道,“周夫子,令郎又行窃被抓啦!正?要被贵人打断腿呢,您老快来说说情吧!”
一个熟悉的,伛偻而懦弱的身影闻讯挤入人群,出现在沈荔面前。
周晦依旧穿着那件半旧的鼠灰狐裘,狐狸毛都失了光泽,甚至还有几小片斑秃,也不知?是传了几代人的旧物但那的确是他“衣锦还乡”时?能拿出手的,唯一一件体?面的冬衣。
而此刻,他最后一点体?面也荡然无?存。
他顶着乡邻们或讥诮或看?戏的眼光,望着被行窃被当场擒获的儿子,一张老脸顿时?涨成酱紫色。
再看?看?略显讶然的同僚女师,他面上羞恼的酱紫色又唰地褪为惨白,渐渐蒙上一层灰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