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夜晚,格外的闷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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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场突如其来的暴雨极速收割了空气里沉甸甸的湿气,结束了炎炎夏日里令人难以忍受的闷热,这场毫无征兆的急风骤雨打了沈清黎一个措手不及。
沈清黎依旧是最后一个离开工作室的,她没有带伞,周五的晚间本来就是出租车生意最好的时候,十分钟的步行距离更是难以受到出租车司机和打车系统的青睐。
也许会有出租车载人过来,她就可以试着碰一碰运气,厚着脸皮拦截一辆出租车,如果司机嫌她家的距离太短想要拒载,她就打举报电话投诉他。
这么想着,沈清黎就没有选择留在办公室里等雨停,而是决心下楼去找找机会。
诺大的、空荡的大厅外同样站着一个看似在等车的男人,不知道他是早就叫到车了,还是同样在这里等待一辆暴雨夜里稀缺的出租车。
如果是后者,沈清黎就多了一个竞争对手,所以沈清黎更希望是前者。
男人隐藏在黑暗中,黑色短袖和黑色裤子让他不那么显眼,可越是靠近,沈清黎的心里越是不安,她仿佛又闻到了那种她曾竭力想要忘记又欲罢不能的气息。
沈清黎的皮肤底子好,身材高挑,穿搭又有品味,打眼一看就知道是个美女,她在透明的落地窗的反光里将上了一天班的自己从头到脚审视了一番,随后又将视线穿透落地窗不经意地投向门口那位站姿挺拔,身材颀长健硕的男人。
落地窗外风雨摇曳,暴雨召唤来的飓风将数米高的梧桐树不费吹灰之力地吹得东倒西歪,平日里粗壮的树干在飓风面前脆弱的如同婴儿的手臂,明明需要温柔呵护却被无情摧毁。
沈清黎前进的步伐不知道是被落地窗外的狂风骤雨吓到,还是被大厅外那抹陌生又熟悉的身影摄住了魂魄,她的足尖踌躇着停在了大厅的中央。
余木不是一个轻言放弃的人,沈清黎想过他们会在同学聚会的时候偶然遇见,但绝不会想到会是在此刻,在她公司的楼下。
既然已经认出了他,沈清黎不会再逃避,更不会掉头躲进电梯逃回办公室里,她没什么好怕的。
但是,沈清黎不想为了证明自己放下了而去招惹他,没必要,她不是他的跟屁虫了。
正是在这个时候,背对着她的男人转过身,如同慢镜头放映般从阴影处走了出来。
昏暗的灯光被风雨刮的稀碎,在男人的头顶落下一层淡淡的光晕,沈清黎在男人的身上看到了成熟的麦田里粒粒饱满的麦穗,即使在暴风雨的笼罩下,他依旧昂首挺胸,阔步向她走来。
沈清黎以为他会穿着一件青灰色、淡蓝色格子的高定西装,里面是质感上乘的白色衬衣,可他没有。
一袭黑衣黑裤将他的身影与夏日里的少年合二为一,如果不是因为他脚底那双细带皮鞋和手腕上跨着的黑色长柄雨伞,沈清黎一定会误以为她最爱的少年真的回来了。
沈清黎曾在某个爱吹嘘的创意总监口脚上看到过那双细带皮鞋,依稀记得创意总监在穿着这双鞋的头几天逢人便会炫耀这双鞋是如何如何好。
什么,这双鞋有两个孔眼,穿起来和休闲鞋一样舒服,最重要的是,这是一双顶奢品牌今年推出的新款,而且是全球限量款。
艾琳姐还跟沈清黎吐槽过创意总监的得瑟劲儿:“我看他啊,恨不得把那双鞋焊死在自己的脚上。他回家肯定要把这双鞋的角角落落都擦洗一遍,再小心翼翼地供起来,对这鞋绝对比对他爸妈还要好。”
创意总监口中那双高不可攀的鞋被余木随意地踩在脚下,这双鞋对余木来说就是一双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鞋,他已足够耀眼,即使他身穿炫目的黄金甲,人们的视线也难以从他英俊深邃的脸上移开。
沈清黎不知道自己盯着缓步走来的余木痴望了多久,回过神来才发现余木同样在凝视着自己。
明亮的褐色瞳孔在锁定她的瞬间收缩成圆点,幽深的眸子里翻涌着沈清黎看不懂的情绪,他的胸腔随着呼吸起伏猛烈,鼻翼翕动着。
只不过几秒,他的胸腔不再起起伏伏,鼻翼也不再急促的翕动,这些年的阅历让他懂得如何隐藏自己的情绪。
0003 清黎,我回来了
余木小时候因为父母的疏忽,错过了植入人工耳蜗的最佳年龄,知道国外有了新型人工耳蜗植入手术成功的临床案例,他依然决定要不惜一切代价试一试。
谁也无法保证手术一定能成功。事实是,手术风险很大,只有百分之二十的成功率。
十九岁的余木是怯懦的,他不敢告诉沈清黎,更不敢承担手术失败的后果。
在他心里,沈清黎一直都是最特别的人,她值得更好的。
幸运的是,手术很成功,连主刀医生都没有想到效果会这么好,经过后期的调整和适应,余木的听力得到了前所未有的改善。
他不是不能吃苦的人,即使最开始发音有困难,余木都克服了。
只要他不说,不会再有人知道他曾经是个听力障碍者。
他成了风投圈里神话般的存在,男人们嫉妒他,女人们爱慕他,可他对外界的恭维不为所动,更是在事业发展如火如荼之际,毅然回国。
有人说他疯了,放着美金不赚去赚人民币。
只有余木自己知道,他是为了谁,为了什么回来的。
他太想听到沈清黎的声音了,他曾无数次幻想过她的声线,是婉转悠扬的,还是低沉温婉的,抑或是平淡如水的。
无论是哪种,在他心中,都是悦耳动听的。
沈清黎曾经说过她最喜欢夏天,因为她说夏天可以穿连衣裙,她喜欢穿裙子。
如今干练的西装裤遮住了她笔直白皙的小腿,绸缎面的短袖上衣将她好看的锁骨和圆润可爱的肩头包裹住,只露出细长又好看的脖颈,衬得她更成熟、更妩媚了。
沈清黎的婴儿肥褪去了不少,带走了些许年少时的稚气,唯一不变的是她的目光,依旧是澄澈透明的,宛若他在某个岛国峡湾上眺望时见过的海洋,一望无际、深不见底又引人入胜。
蔚蓝色的海面瞬时如龙卷风过境,沈清黎精心浇灌又用心堆砌而成的铁石心肠在见到余木的一瞬间被夷为平地,落下一片狼藉。
前所未有的挫败感侵入沈清黎的骨髓,钻心刺骨的疼痛化作酸涩的情绪在她体内蔓延开来,她绷直了脊背,注视着余木的眸子里充满着戒备与警惕。
沈清黎从未用这种眼神看过他,这双望向余木的美目曾经是明媚又耀眼的,专注又坚定的,真诚又饱含期待的。
那时候的沈清黎总是笑嘻嘻地同余木嬉笑打闹,甚至会死皮赖脸的,缠着他。
即使心中的高阁猛然坍塌使她手足无措,但她的自尊心仍旧不允许自己表现出哪怕一点点露怯的神情,她决意把主动权掌握在自己手里。
沈清黎不想也不必要证明离开余木的这几年自己过得很好,可她忍不住。
沈清黎把手机放进包包里,用干净白嫩的双手比划着,一边比划一边还慢速动着嘴唇。
她本意是想嘲弄余木一番,提前压制住他的气焰,可她素来不擅长尖酸刻薄的语调,勾起的唇角引发面部肌肉抽搐,她几乎放弃了面部表情的管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