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眼下?这般态度,好似是因为昨夜的事在与他怄气,但又似乎不只是那么简单……
思来?想去,没个结论?,比之当年华山论?剑应对七十二?路对手挑战时还?要让他无措。
眼见二?人草草吃完就要离开,不远处,柜台后面的胖掌柜面露迟疑,犹豫再三,还?是躬着身子凑过来?,袖中滑出薄薄帛书,双手递给元霁月,低声吐字。
“属下?南八见过三公?子,为隐蔽身份需要,未能正式拜见,还?望公?子海涵……店中清早收到风三统领的急信,吩咐必要亲自交到您手上……”
喧嚣环境中,无人注意到老板的动作,只除了旁边的小鱼忽然顿住,默默瞥来?一眼,竟也不觉意外,索然无趣地又转回去。
元霁月则是眸光微沉,心知若非紧急消息,风三不会动用这边的堂口传信与他,当即接过看去。
这封信上只有寥寥数语,简短有力,大意为宫主催促,昆仑盼归果?然,他更改回程路线,耽误了这几?日,他父亲也来?信催促了。
心思瞬转,元霁月面上毫无波澜,合上信,微微颔首,“我已知晓,此事我自有打算,传信给风三,让他按我先前交代他的去做。”
掌柜的也不多问一句,肃声应喏,旋即识趣退下?。
处理了这桩意外,元霁月转回桌边,面上已恢复惯常的温和?,低声问她是否要打包些食物路上吃。
小鱼却像没听?见,自顾自吃完最后一口粥,粗鲁地抹了把?嘴,才斜睨着他,语气不冷不热。
“三公?子贵人事忙,陪我耽搁这几?日,心意我已领了。如今离涟城不远,剩下?的路不用再劳烦护送,我们就此别过吧。”
小鱼不傻也不瞎,元霁月家里还?有一堆烂摊子,能陪着她这些天已和?他的性子十分不符,再耗下?去,既误事也没意义,她也实?在懒得再周旋。
话说?得这般直白,可但跟前人硬是听?若未闻,俊美面容对着她微微一笑。
“无妨,我已安排妥当,风三自会处置。小鱼不必思虑这些,我既说?了要送你到涟城,便绝不会少走半步。”
一听?这语气,小鱼就知道他那执拗性子又上来?了,看来?是非要和?她耗到最后一刻了。
她心头烦躁,又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滋味,知道是劝不动他了,终是没好气地道:“你想耗着,我却急着回家罢了,你既有这么些属下?,找两匹好马该不难吧?早回早了,免我还?得落埋怨。”
反正剩下的路程不到三分之一,快马加鞭也就两三日,应不会耽误他那些大事,而他们之间也不必再拉扯更久。
听?到这个提议,元霁月眼里闪过一丝意外,心底五味杂陈,也只能轻轻应了声“好”。
*
总算要认真赶路了,二?人没再多费周折,让掌柜从马厩挑了两匹脚力矫健的骏马,备上行囊干粮,当即骑马启程。
城里不便纵马,一出城门踏上官道,速度骤然提了起来?。论?骑术,小鱼自然远不及元霁月,但她悟性好,凭着寥寥几?次经验摸索,很快也骑得有模有样。
元霁月紧随其后,目光从最初的关切渐渐放松,他策马与她并行,温和?提声,“腰背放松些,双腿不必夹得太紧,顺着马背的节奏起伏就好”
风清日朗,两侧青山连绵,视野开阔得望不到边际。小鱼掌握了诀窍,得了趣味,迎着风扬起脸,耳边是呼啸的气流,先前积累的烦闷随着马蹄声一点点消散。
她握住缰绳,扬眉回头,忽而朝他露出个挑衅的笑容。
“三公?子,恕我先行一步,你便慢慢跟在后头吧!”
话音未落,她猛地夹紧马腹,骏马长嘶一声窜了出去。
元霁月微怔,就见前方女子纵马奔驰,青布裙裾被?风掀起,像只舒展翅膀的雀儿。眉眼间的郁色被?风彻底吹散,整个人都浸在朝阳里,飞扬轻快,亮得晃眼。
原来?她舒展起来?是这般模样,像被?春雨润过的新?竹,带着股不管不顾的蓬勃气。
凝视着这幕,他凤眸亮起,胸中意气突生,轻喝一声,也紧紧跟了上去。
……
如此下?来?,赶路速度大大提升,不过两三时辰,就抵过之前一天的路程,渴了饿了就随意啃点干粮,小鱼自觉缓和?过来?,又忙不迭催着马往前冲。
直到日头擦过远山,她才从纵马的快意里回神。勒住缰绳时,周遭只剩荒草漫坡,连个驿站的炊烟都瞧不见。
显然,二?人今晚是错过宿头了。
于是只得停在路边唯一一颗大槐树下?。小鱼翻身下?马,双腿便是一软,踉跄着扶住马鬃才站稳。
此时,后知后觉的酸软从四肢漫上来?,大腿内侧更是火烧火燎地疼,她这才想起先前疾驰时,元霁月几?次唤她 “慢些” 的用意。小鱼暗自懊恼,强撑着站直,假装无事发?生。
旋即,白皙修长的大掌伸到眼前,握着一只小小瓷瓶,元霁月的影子被?暮色拉得很长,投在她脚边,嗓音如夜风低柔。
“骑马快了容易磨伤皮肉,须得上药才行……小鱼,不要逞强。”
这话说?得,好似二?人从未生分过,倒显得她一路以来?的别扭成了多余。
小鱼明知元霁月想做什?么,偏偏不想如他的愿,开口就是拒绝。
“我没事,不用三公?子担心,还?是先看看今晚怎么安置吧。”
谁知,这次男子却没再固守他的君子风度,神情在昏暗中微妙变化,勾唇轻叹了声。
“好罢若姑娘执意如此,不顾惜已身,在下?恐怕也只有亲自为你上药了”
瞬时间,小鱼转回头,瞪大眼睛,还?以为自己听?错了。可眼前人依旧是那副清风明月的贵公?子模样,笑意温和?,仿佛方才那句出格的话只是寻常玩笑。
反应过来?又被?这人将了一军,她登时气上心头,瞪着他攥紧拳头,恨不能扑上去狠狠锤这人两记。
就在这时,远处官道传来?车轮辘辘声,朝这个方向靠近,寂静里格外清晰而突兀。
两人的僵持被?打断,意外地循声望去,便见他们经过的后方徐徐驶来?一辆华贵马车,车檐垂着绯红流苏,连拉车的两匹黑色骏马都透着股矜贵气。
这般架势,一看便是来?者非凡。且是冲着他们径直行来?,两三丈外才堪堪停下?。
见状,元霁月已是提步挡在小鱼跟前,衣袂无风自动,紧盯那方,防备对方有何不轨。
紧接着,一只涂着蔻丹的纤手掀开车帘,露出一张柔媚动人的丽容,红衣女子斜倚在锦垫上,鬓边珠翠随着马车余震轻晃,明眸流转,笑意盈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