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喏,奴婢明白了。”

……

就这般,星若拖着沉重的步子?离开东厢房,本来就消沉的心情被?这桩“任务”搅得一塌糊涂。

不管心底怎么惊讶困惑,主?命如山,她只能绞尽脑汁,勉强想出?了借口,赶在?落钥前敲响主?屋的门。

卧室中,小鱼正脱下外衣准备歇息,听?闻其人来访,连忙让丫鬟请人进来。

“抱歉,小鱼姑娘,又来叨扰了。”

星若进门便屈身行?礼,佯作无事地?浅笑道:“明日就要启程了,想着往后?山高水长,再难相见,故而特来叙话,还望姑娘莫怪。”

小鱼自然不会见怪,连忙请她落坐。瞧着她极力掩饰却仍掩不住眉宇间的一丝仓皇,便递过一盏热茶,关切开口。

“是发生什么事了?需要我?帮忙么?”

热茶的温度熨帖着掌心,星若紧紧捧着茶盏,总算定了定神,垂眸轻叹。

“不瞒姑娘,先前听?你说起我?妹妹一家的近况,至今感念在?心,若没有你,亦无人会告知我?他们的安危,我?也不知还要牵肠挂肚多久……左思右想,还是斗胆请你同往昆仑,山中景致极美,若你肯小住些时日,必会喜欢上的,也权当?让奴婢也尽份感恩之心。”

没想到她特意来访还是为这件事,小鱼望着她诚挚的眉眼,默了默,以?同样认真的态度回答。

“星若姑娘,并非我?推辞,只是昆仑再好,我?也断不能同去,你还是莫再费心了。”

听?到她毫无犹豫的拒绝和坚决神色,星若脸色霎时泛白,睫毛急促颤动着,忽然改了口。

“也罢,不勉强姑娘了。正好我?们这次返程也要经过涟城,姑娘若不嫌弃,不妨同行?一段?总比你孤身赶路来的稳妥些。”

话到这里,小鱼是彻底确定她不对劲了,缓缓摇头?,目光凝重地?看?向?星若,“星若姑娘,你为何定要我?同去?究竟发生了什么,是不是……有人要你过来和我?说这些?”

见她一口点破,星若禁不住攥着袖口,沉默良久,才红着眼眶坦白。

“小鱼姑娘,实在?对不住,其实是公子?差我?来的,定要我?劝说你同回昆仑……”她竭力稳住声音,“小鱼姑娘,可以?问问,你与公子?这两月到底经历了什么吗?他,他如今的样子?和以?前大为不同……”

果然如此,问题根源就是那人。小鱼眉头?紧蹙,须臾后?才道,“不过是一起经历了些生死罢了。”

她这会也不知该做何反应,“……最后?那场变故里,三公子?真气失控昏迷不醒,醒来后?便忘了这两个月的事,非要说什么报答我?,我?已拒绝两次,没想他仍没死心,还让你来当?说客。”

小鱼一边解释,一边好生无奈。明明都说了各自珍重,也不知那人还在?折腾什么,三番两次揪着此事不放,明明没有记忆,偏偏为虚名所累,失忆之后竟比之前还要难缠,小鱼也是服气了。

她这边无计可施,却不想跟前的星若闻言,惊得陡然后?退半步,“失忆?!公子竟失忆了!”

星若终于知道这个消息,怔了半晌,不知想到什么,抓住小鱼的手腕,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糟了,小鱼姑娘,你若真不愿去昆仑,现在?就得走!立刻离开此地?!”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小鱼猝不及防,被?她拽得站起身,还没回神,星若语速急促如鼓点。

“来不及细说了!公子?既然失忆还执意让你同回昆仑,以?他刚刚的态度,若我?没劝动你,他一定还会动用其他手段让你同去,小鱼姑娘,你要是今晚不走就真走不掉了!”

星若之所以?这般激动,皆因她伺候元霁月多年,深知其人性子?平日里虽如清风明月般温和端方,可骨子?里却极是清高傲岸,尤其对认定的事物,向?来是刚柔并济,势在?必得,其执着之心远超旁人所想。

以?现在?的情形,小鱼如果一直执意拒绝,天知道元霁月会不会打破底线、做出?什么惊人之事来,所以?唯一的生路,便是趁今夜他尚未下定决心,连夜逃出?苍山!

这番话如惊雷劈在?小鱼心头?,她呆望着星若苍白却笃定的面容,一股不安的预感猛地?攥紧心头?。

小鱼不可抑制地?回想起自己与那人相处的许多场景……然后?意识到,星若说的每句话都是对的。

当?即,她脸上的其他神情全部褪去,只剩肃然冷静,再不犹豫,回身翻出?白日就备好的包裹,趁着夜色,与星若悄悄出?了院门,摸索着来到挨近后?门口的马厩旁。

此时偌大马厩里,挂着寥寥几盏灯笼,不远处的屋子?里,看?守人鼾声如雷。

就着昏暗光线,星若很快从马群里牵出?自己白日里骑的那匹,低声问:“小鱼姑娘可会骑马?”

望着眼前与人齐高,皮毛油亮如缎的骏马,小鱼咽了咽口水,“以?前替人赶过马车算么?但也就一两回……”

而且那时骑的尽是老?弱瘦马,哪见过这般百里挑一的好马。

听?闻她并非全然不懂,星若松了口气,“不妨事,踏雪最是温顺,夜里走山道比白天还稳当?,必能带你安然下山。”说着,便带她给马儿投喂豆饼,让踏雪尽快熟悉新主?人的气息。

这马儿也果然通人性,不多时便亲昵地?打着响鼻,用毛茸茸的面颊蹭着小鱼手背。待她翻身跨上马背时,微微下沉马背配合,稳稳当?当?毫无颠簸。

星若将防风灯挂在?马头?,最后?朝她郑重一揖。

“小鱼姑娘快些走吧!下山后?务必换水路,尽早离开此地?。路上千万小心,一切以?安全为重。他日若有缘……” 话未说完便已哽咽。

小鱼听?着眼眶一热,沉声应道,“多谢,有缘再会!”说罢一夹马腹,踏雪扬蹄奔出?马厩,直接冲出?半掩的后?门。

转眼间,身后?星若的身影与灯笼的光晕渐次缩小,最终隐没在?浓稠的夜色与树影之中。

*

夜色里,小鱼不敢贪快,好在?□□的踏雪脚程稳健,小半晚功夫便安安稳稳下到山脚。

她凭着不多的记忆沿官道疾行?,不多时就闻见汩汩水声,和岸边渡口飘摇的渔火。

沉寂夜色里,听?到这奔驰而来的嗒嗒马蹄声,靠在?船边打瞌睡的艄公骤然一个激灵,嗖地?站起来,骑马之人勒住缰绳,立在?栈道上,伸出?一只手,喘息间响起清脆的女子?嗓音。

“老?丈,十两银子?,可否现在?就送我?出?船?”

甭管这深夜来人有多诡异,对方手里的银子?都在?闪闪发亮,艄公喜得不见眉眼,张口便爽快答应。

而后?小鱼生涩地?翻身下马,掌心在?踏雪的脑袋上揉了揉。马儿琥珀色的眸子?温润而明亮,她笑了笑,松开缰绳,朝它指了指来路。

于?是踏雪转身往回奔去,马蹄声渐次隐没在?松林深处。

待她钻进乌篷船,渔火在?船头?跳跃成一点暖光。艄公一声吆喝 “开船嘞”,竹篙搅碎水面倒影,船身晃晃悠悠,穿过茂密芦苇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