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客气,江上人家嘛,都这么过的,有口饭吃就说不上辛苦。”
小鱼摸不着头脑,总感觉哪里怪怪的,不习惯这样弯弯绕绕的谈话,她干脆挑明态度,“星若姑娘,您是东家和金主,如果还有什么吩咐,不妨直说。”
总不可能,大老远叫她来就为了夸她这几句吧。
相较白日,对面女子果然有些异样,苍白面孔上笼着层阴翳,那双眼睛直直盯着她,哪儿都没变,但周身阴嗖嗖的,总觉得渗人的慌。
她毫无预兆地向前一步,“姑娘果然聪慧,既然如此,我便直说了。”
“不瞒姑娘,我其实也是贫苦人家出身,幼年差点沦落到那肮脏地,若非公子援手,也过不上这般衣食无忧的日子。如今被人尊一声‘姑姑’,实则不过是个端茶递水、跑腿卖命的婢女罢了,平日里想见亲人一面都难。”
星若神情黯淡、语气低落,话语中的伤感不似做戏。
对她突然开始的诉苦,小鱼似懂非懂,想着这情况,自己是不是该安慰下,跟前女子已话头一转,面露哀凄,提起上次的对话。
“上次我曾与小鱼姑娘提起,我有位亲戚嫁在涟城,正是我那嫡亲的妹妹,说来已有三四年未见了,上次通信,还道给我生了个小侄儿,可惜我难得下山……”
这个简单,小鱼小心接话:“姑姑如今也在涟城,当真挂念亲人,不妨告假去探望一趟,也免得牵肠挂肚。”
话音刚落,没料到星若蓦地一步逼近,用力攥住她的手。那双纤手柔软而冰凉,掌心还有濡湿的冷汗,小鱼碰到就一个激灵。
星若再无初见时的客气疏离,握着她手好不恳切。
“小鱼姑娘说得是,我正有此意,只是这几日事务繁忙,主子那里缺不得人,实在寻不出闲暇去探望。不知……小鱼姑娘明日可否替我送一封家信?我……我可以付你报酬”
眼见她越说越快,就要往袖子里掏金叶子,小鱼尽管还糊涂,不懂送个信为什么偏要找她,但也来不及多想了。
她赶紧把人拦住,“送信而已,顺手的事,不必再给什么报酬了。我还以为是什么大事呢。”
前面吓了她一大跳,结果就这。小鱼想着不就是给东家送一回家信,都在城里也跑不了多远,便爽快应下来。
望着她毫无心机的直率笑容,星若目光复杂,喃喃着“那就好”,想到什么怔住,立在原地半天没了声。
小鱼眼见夜色将至,客气提醒她,“时辰不早了,您可以把信给我,明天忙完我就去送,对了地址是哪里?”
星若浑身轻颤了下,陡然回神,双目重新对焦,慢慢从怀里抽出一封信,小声而清晰地念出来:
“定波巷,陈三茶铺,请务必在明日酉时前送到。”
第5章 送信 黑洞洞房门无声打开
送了趟鱼,再意外领回个送信的差事,小鱼也不知道自己这是什么运气。
总之,既然答应了就不好食言。次日,小鱼照常打渔送鱼(这回没进主院,天莲宗的人直接帮她拿进去了),忙完一圈,才有空暇拿着信往外走。
走的着急,信封没拿稳掉在地上,里头薄薄的半页信纸滑了出来好巧不巧,星若不知是忘了还是不在意,竟然没给信封口。
小鱼弯腰捡信,就这样不小心瞅见了信纸上的内容。
是很显眼,很简单的八个墨黑大字:一切皆妥,子时正宜。落款是一枚过分鲜红的纤细指印。
咦,不是说给妹妹送的信吗?这话没头没尾的好奇怪。
小鱼纳闷了下,不过受人之托忠人之事,哪怕送张白纸也跟她没关系,便不再多想,把信装回去,出发送信去也。
小鱼混惯了市井,找个茶铺自然不在话下。时辰刚过申时,她就在偏僻的定波巷底,找到那间陈三茶铺,招牌褪漆门窗紧闭,不像有人在的样子。
迟疑地四处看看,确定招牌上的字确实没错,小鱼上前,小心地敲了敲木门,半晌没人回应,皱眉又敲三下,门还是没开。
本来就感觉不太对劲,她转身想走,谁料这时身后响起吱呀声。
紧闭的店门打开了。里头探出一个满脸胡茬的黑衣汉子,眼角到下巴横亘着道狰狞疤痕,随他喷气说话的时候肉虫一样扭动。
“敲门有什么事?”
从头到脚,小鱼半点看不出这人哪里像个经营茶铺的,倒像个卖人肉包子的黑店。
这真是星若的亲戚?她按下逃跑的冲动,硬着头皮把信递出去。
“这是云阳宫的星若姑娘托我交给她妹妹的信,麻烦你收一下,我有事先走”
“等等”大汉接过信,没急着打开,整个人站出来,危险地盯着她,“你是她什么人?为什么会替她来送信?”
此时,小鱼才看见这人腰上竟挂着把硕大的弯刀,比街上那些气势汹汹的江湖人看起来还要危险。似乎突然明白了,星若非要让她这个外人来送信的原因。
然而眼下,就算明白自己被坑了也无济于事。小鱼咽了口唾沫,用最老实的语气解释。
“我、我就是个卖鱼的,星若姑娘是我的东家,她昨晚托我来送家信,其他的我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目光犀利地审视她上下,见她不像说谎的样子,大汉眼里的杀气总算淡下去。
旋即他反手把半掩的门打开,沉声道:“先别走,我家主人有话问你。”
*
被迫迈进狭窄的茶铺内,小鱼强迫自己镇静下来,到了这地步,只能以不变应万变了。
门窗四闭,茶铺内黑沉沉的,桌椅都杂乱堆叠在角落,她脚尖不小心踹到什么,嘶地倒抽一口气,咬紧牙关不敢出声。
这陈记茶铺里究竟是什么人,和星若又有什么关系?小鱼脑子飞速转动,面上老实巴交丝毫不露。
这般,跟着大汉穿过铺子到达后院,光线总算亮起来,那汉子迈步到东厢房,极其恭谨地躬身禀报。
“主上,云阳宫送信来了。”
顷刻,黑洞洞房门无声打开。心头的危险预警达到最强,小鱼迟迟不敢动弹,但旁边的人虎视眈眈,无可奈何下,她硬着头皮踏进门槛。
厢房内,宽阔昏暗,帘帷垂落,弥漫着某种说不上来的浓重异香。胡乱扫了一眼,瞅见前方的细密珠帘和帘后一个高大的暗金色人影,小鱼立刻把头死死埋下,大气不敢出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