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或许,她只是想?他了罢。
坎坷行?来?,谁又能料到?,有朝一日,二人在绝境里的相依相偎,竟也会成一种奢侈呢。
小?鱼这头正默默消沉时,隔着火堆,不远处就是盘腿而坐的秦仲渊,将将脱掉上衣,让某名心腹为他上药。
不过,许是这名汉子的手法过于粗糙,惹得秦仲渊刺痛连连、越发烦躁,目光乱晃,不经意就落在对?面蜷缩着的女子身上。
然后倏地定住,他双眼?精准锁定她,定定看了片刻,一把推开属下,沙哑下令。
“不用?你了,让那个女人过来?给本座上药。”
此话一出,心腹放下东西?,战战兢兢行?礼退下,那头的小?鱼恍如初醒,抬头呆了呆,直到?对?上他不善眯起的双眼?,才知道自己?的耳朵没有出错。
虽然十分不情愿,无奈人在屋檐下,她只得慢吞吞站起来?,试图挣扎,“我,我不会这个,你找其他人吧……”
“除了胸口上这道剑伤,其他的伤都是山洞里,为了救你留下的。”
光.裸着精壮上半身的男人语气不耐,盯着她沉声?道,“本座还从没为谁做到?这步过,难道你也要和霁月一样,对?本座恩将仇报么?”
还“恩将仇报”,说的他是什么做好事不留名的大善人似的,如果不是被他掐过脖子、架过刀子、还差点上祭坛受刑,她还当真?信了呢,呵呵。
小?鱼忍住嫌弃,尽量离他远些坐下,借着红亮火光,这才看清了他身上伤势果然是深深浅浅的擦伤,遍布肩膀、脊背、后腰,蔓延到?衣衫堆叠的身.下。
但最致命的还是胸口前那道刀剑伤,正对?心脏处,鲜血淋漓、皮肉绽开,伤口并不很?大,周遭的皮肤却是大块青肿淤紫,简直像被谁重重砸了一拳。
瞧见这些,小?鱼不由?咋舌,“这、这道是三公子伤的吗?……你这满身都是,我真?不知道怎么处理啊……”
见她伸着脖子张望,秀气脸蛋上只有惊讶感?叹,还没想?到?乘机再给他一剑,或是忍辱负重、等?着和他秋后算账的隐忍模样,秦仲渊不知怎地也松口气,放松姿势靠在石壁上,懒散回她。
“这得问你的三公子,明明功力未复,还能挥出这剑,看来?当真?是恨本座入骨,若没软甲挡着,本座早成他手下亡魂了。”
可惜,他秦某人可不是这么好杀的,哪怕眼?下他暂时落败,两人这场局,究竟谁胜谁负犹未可知。
想?到?这,秦仲渊目光一暗,抬眼?就见跟前女子因为他的话,一幅杏眸微亮、努力压住不露出喜色的样子,他已是懒得生气,蓦地伸手抓住她手臂,一把将人拽到?跟前。
“有伤的地方都倒上药粉,然后帮本座把胸口的伤绑上绷带若敢做任何小?动作,休怪本座不留情面。”
甭管他嘴上怎么凶,小?鱼再不想?承认,彼时石洞崩塌时,这道醇厚嗓音确实在她耳边响起过,她如今能活着坐在这,很?大部分也是这人施救的功劳。
何况,如今她的性命还捏在他手里,所以……既来?之则安之,不就上个药,忍忍就过去了。
*
篝火“毕剥”爆响,不知何时,另一头的天莲宗门人也个个没了声?,缩在边上,识趣地隐去存在感?。
里间,只剩二人坐在火堆前,小?鱼没能拒绝成功,只好跪坐在男子跟前,低着头为他一点点敷上伤药。
做着做着,女子过分专心,没有发觉彤彤暖光爬上她白皙侧脸,为垂下的长睫渡上一点金色,不经意眨动,便似振翅欲飞的黑色蝶翼。
秦仲渊望着这道火光勾勒出的柔和轮廓,喉结不自觉滚动,直到?药粉渗进伤口的刺痛传来?,才惊觉自己?竟已盯着她发了许久的呆。
“……喂,坐直些,要缠绷带了。”
小?鱼的声?音压着不耐,没叫答应,只能用?指尖去戳他时,跟前男人遽然抬眸,黝黑瞳孔映着身后的烈烈火光,叫她没来?由?地心头一跳,差点原地蹦起来?后退。
这人要做什么?!总是奇奇怪怪的,眼?神奇怪、动作奇怪、话语奇怪就连隧道里,他临时来?救她的行?为,仔细想想其实也很奇怪。
以小?鱼的思路,实在搞不懂这个大魔头一天天在想?什么,她也不想?费心思去搞懂。当下把绷带丢回去,一句“你自己?缠吧”还没出口,就被男子投来?一记警告眼?神。
转眼?间,秦仲渊已收回所有异色,恢复冷冽寡淡的常态,抬起双臂,冷声?支使她。
“继续,别停。”
窸窸窣窣,小?鱼憋着气拉出绷带,伸直手臂,尽量在不碰到?他的前提下、将绷带小?心绕过劲瘦腰腹,却不想?秦仲渊毫无预兆地挺了下脊背,绷紧身躯,坚韧饱满的肌肉线条在火光下块垒分明
她没忍住悄悄咽了口口水,心底暗骂自己?不争气。
好不容易目不斜视地绕完绷带,她不由?得浑身发汗,简直比打了一架还累。
长舒一口气,小?鱼正要忙不迭退开,谁想?又被这人扯住,把关上的药粉匣子丢给她。
秦仲渊一身白色绷带,脸色莫测,瞥了眼?她脖子,硬邦邦开口:
“自己?的伤也去处理好,如果死在半路,本座可不会替你收尸。”
*
这夜的风雨声?如汹涌浪潮,裹挟着雷霆轰鸣,在元霁月的黑沉识海里翻涌呼啸。
他仿佛坠入不见底的深渊,身体不断下沉,下沉,淹没在浓稠如墨的无尽黑暗。
在那虚无中,依稀夹杂着女子熟悉的低语,忽远忽近,似乎在轻笑,又似乎在低低哽咽,“三公子”“要活着”“一定要好好活下去啊”……
破碎字句,如温柔丝线缠绕着他的意识,任他怎么追逐寻找,却怎么都看不清光雾里的那张微笑着的清秀面庞。
当大白光亮刺破窗纸,元霁月遽然睁开眼?,凤眸里还残留着未散的血色,心跳极快呼吸急促,过了会才发现自己?躺在某间禅房里,浓重的药味扑面而来?。
他想?要撑起身子,却发现胸口窒痛,四肢如同被抽去筋骨般绵软无力,曾经那些被迫囚禁、任人摆布的糟糕记忆铺天盖地涌来?,令他脸色瞬间冷到?极点。
“别动了,你强行?运动,这次可是昏迷了三天三夜,贫僧好不容易把你从阎王殿救回来?,就别再折腾自己?了。”
一边正在收拾药箱的绝尘见榻上人醒来?,赶紧过来?把人一把按下去,这要再折腾几下,哪怕华佗在世?也救不回来?了。
而元霁月只是死死盯着他,下颌紧绷,苍白的唇瓣艰难翕动。
“小?鱼,怎样了?”
见状,绝尘一脸 “果然如此” 的神情,在床边坐下,轻轻叹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