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言,男人沉默片刻,看着她冷了眸子。

“倒是不蠢。为了救你出洞,本?座可耗费了不少心思。没想到你一介女流,竟甘愿牺牲自己护着他们,倒也?算有些情义。”

他淡淡道,“如今就看霁月是否也?惦记着你,愿不愿意为你自投罗网了。”

小鱼提起心,目光变得警惕,“你还想做什?么?!我、我跟你说,拿我当人质没用的,霁月和绝尘既然?逃出去,肯定已经和援军会合了……你的那些恶行?很快就会大白于?天下,劝你还是趁早想想怎么收拾烂摊子吧!”

没错。从决定自己断后的时候,小鱼就猜到眼下这幕了。毕竟震天雷爆炸,她要么葬身隧道,要么侥幸存活而后者,大概率会被秦仲渊重新抓回去,当作要挟其他人的筹码。

但这也?意味着,元霁月和绝尘必然?顺利逃脱了。有功力高强的绝尘相?助,他们肯定能迅速找到破局之法,不必再和之前那样一味被敌人打压。无?论之后怎么样,都?会拥有更多周旋的余地。

正是想通了这些,小鱼才最?终做出选择。眼下结果也?基本?如她所料,唯一的意外就是跟前这人,太过阴晴不定、反复无?常,其言行?举止根本?无?法用常理揣测。

譬如此刻。听了她的话,此人不以为忤,傲慢更胜以往。

“即便如此,那又如何?天莲宗本?就是魔教之首,本?座身为新任宗主,又有何事做不得?何人敢问罪?”

他忽而加重语调,讥笑道,“倒是你,可知自己现在身在何处。”

小鱼喉咙发紧,后知后觉地打量起四周。狭小的牢房空荡荡的,石墙上青苔斑驳,除了身下的干草堆,再无?他物。

再远点,石牢外面是一望无?际的昏暗,依稀闪烁着幽绿光点,回荡着风声和滴答嘀嗒水声,更高处,几丝光线从缝隙漏下,苍白微弱,如同幻觉。

耳边,是男人慢条斯理的声音。

“此地,乃是我宗禁地戒嗔塔,专关?天莲宗十恶不赦的重犯。”

秦仲渊双手抱臂,居高临下,阴森低语,“而你亲手杀了我宗宗主,已犯下最?大的罪行?,按照宗律,明日的浴佛会上,你将遭受千刀万剐、孽火焚身之刑。”

那声音像毒蛇吐信般钻入耳中,听得小鱼浑身发冷。她毫不怀疑他话中真实?性,甚至知道,以天莲宗的行?事风格,明日等待着她的,只会比她能想象的更加血腥残忍。

眼见地上的女子脸色骤白、闪过恐惧,还要坚持与他对?视,完全是螳螂挡车般的弱小可笑,秦仲渊却发现自己丝毫没有报复的快感,反倒涌起一丝连他自己都?难以察觉的烦躁。

他心思跌宕起伏,眼底极快闪过什?么,“不过”话锋陡转,男人鬼使神?差地俯身凑近她,声音低沉得近乎蛊惑。

“若你肯归顺于?本?座,一切听从本?座命令……像对?待霁月那般全心全意待我……”

秦仲渊顿了顿,目光灼灼地盯着她,不自觉放缓嗓音,“届时,我会找个与你相?似之人替你受刑。你亦不会有性命之忧。”

小鱼以为自己听错了,呆呆地对?上男子双眼,其中极其熟悉的晦暗与专注让她悚然?一惊,突来的寒意从脊背窜上头顶。

她这才惊觉,眼前之人说的每一个字都?是认真的。

霎时间,小鱼只觉得这人疯得更重了。疯得胡言乱语,疯得分不清跟前是谁。

她疲惫别开?脸,有气无?力,“不必了。用别人的命换自己苟活,我小鱼还没这么贪生怕死。要杀要剐悉听尊便,若你真的还有半点良知……麻烦到时候给我个痛快,别让我疼太久就行?。”

“……”难得的大发善心被人无?视,秦仲渊僵在原地,脸色黑沉至极,遽然?转身,头也?不回地冷嘲。

“好一个正气凛然?,视死如生。既如此,明日浴佛节,尔便等着赴死罢。”

*

一如秦仲渊所说,浴佛节转眼就到。

次日清早,悠长晨钟惊起满林飞鸟,赫赫有名的无?相?寺大门洞开?,迎来络绎不绝的四方香客。

寺里寺外,但见熙熙攘攘,男女老少列队而入,在大雄宝殿前虔诚跪拜,小沙弥手持净瓶柳枝,一一为香客们洒水祝祷,檀烟袅袅升腾,萦绕在飞檐斗拱间。

转到殿后,人声嘈杂被隔绝在外,明黄经堂里,僧人们正襟危坐,手作莲花状,嗡然?诵经声伴着木鱼阵阵,格外澄净心神?,令外围的信.众们尽皆沉浸在这玄妙境界。

唯一突兀的是,最?前方领诵之人并非任何寺内高僧,而是颈挂菩提珠、身披素灰袍袈,一幅俗家居士打扮的俊挺男子。

待念完“天莲昭昭,众生幻化,皆从如来……”的奇怪经文,秦仲渊行?云流水般抬袖、拈香、行?礼,带领众人完成仪式。

底下饶是有人望着他露出疑惑,两侧的黑衣护卫立即投来如刀的目光,重重威压之下,再无?人敢露出半分异色。

处理完这头的事,秦仲渊当即抬步,朝戒嗔塔的方向走。

毕竟那里才是天莲宗高层汇聚之地,即将举行?真正的“浴佛节祭祀”。

曾为绝尘心腹的执事僧小跑着跟上,额头沁着细汗自从昨日苦心崖传来巨响,秦仲渊带着脸上的伤和两名长老出现人前,高举赤莲符,冷声宣布“绝尘协同外人弑主叛逃”的消息,众人便知道,天莲宗的天终是变了。

眼下,见他不伦不类地代替住持行?完礼,执事僧不管心底怎么想,对?着这位新主子只能俯首帖耳,毕恭毕敬道:

“尊上,刚刚收到急信,山门口有客拜见,其自称是云阳宫三公子元霁月,自道携有重宝,欲以此与您交换一人。”

秦仲渊脚步顿住,目光投向寺门处,心底竟无?半点意外。

只是,这般大张旗鼓开?门见山,是生怕晚了一刻那女子就被他生吞活剥?这位三公子看来是真着急了。

思忖着,秦仲渊唇角勾起意味不明的弧度,“贵客既到,自然?不容怠慢放他进来,一并带去戒嗔塔。本?座倒要看看,他敢独闯这虎穴,又要凭什?么把人带走。”

第36章 是祭品 以她为祭,行本宗极刑……

无相寺后?山, 林深丛密,大名鼎鼎的戒嗔塔就坐落其间?,外表平平无奇、古朴陈旧, 踏入其中,阴冷之气?便扑面而来。

头顶光线沉暗, 顺着狭窄的石阶蜿蜒向下,起初还能听见外面的喧嚣声,越往下走, 越是沉寂空旷。

一层层深入地底,黑暗中远远传来凄厉惨叫声和怪异尖啸, 秦仲渊等人恍若未闻,一步不停抵达塔底最下方。

通道两?侧的火把熊熊燃烧,见他领着人大步而来, 沿途执坚披甲的天莲宗守卫齐刷刷跪地行?礼, 秦仲渊挥袖叫起。

“无需多礼,人可?到齐了?”

“谨遵尊上之命, 祭坛已布置妥当, 参与祭祀的各位大人皆已在此候命。”守卫回禀,“只有明长老与灭长老, 拒绝出席祭祀,已回藏经阁驻守。”

这两?位长老惯来只听宗主号令, 从不理会这些闲杂琐事,秦仲渊毫不意?外, “二老劳苦功高,这次无需打扰他们?了。传令下去,塔内各处关卡,除本座允许, 任何人不得擅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