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叠声追问?,语气急迫, 显然很是在?意。
“这种事, 你一回无相寺便知道真假,贫僧怎敢虚传旨意。”
早猜到他会是这般反应, 绝尘捻着?佛珠, 淡定回复:
“师弟亦知,宗主自从得了那块前朝古壁画, 这几月皆在?静心参悟、修习心法,近日已有所得, 正?在?闭关的紧要关头,实?在?抽不出身, 这才命吾前来传话。”
“你若不信,大可当面去?问?。只?不过,无相寺距离这里?尚有一日多?的路程,师弟若不尽快决断, 便要真赶不上?今年的浴佛节了。”
闻言,方才还一幅尽在?掌握之中的秦仲渊脸色连变,没了游刃有余的样子?,眼神闪烁,陷入沉思。
宗主为了参悟古壁画而闭关的事,他当然知晓因为此画正?是他投其所好,费尽心思弄到手再献上?去?的。也因此物甚得君心,这段日子?他调动宗门资源才会如此顺利。
虽说玄、明?、慧三宗之中,以他最得宗主信重,甚至被视作下任宗主的继承者,可绝尘所说,宗主命他主持浴佛节一事,依旧大大出乎秦仲渊的预料。
为何如此?
这便要从天?莲宗的发祥说起了。最初,天?莲宗便是借佛家之名,传“天?莲”教.义,一步步从无名小教发展成盘踞江南的魔教魁首。
故而,每年的浴佛节,亦是宗门向信徒传播教.义、纳新扩张的机会,更是召集门人弟子?,彰显宗主无上?威信的重要日子?。
秦仲渊身负玄宗 “暗杀” 重任,时常被机密任务缠身。过去?两年,恰逢浴佛节之际,他都因在?外奔波而缺席这对宗门而言意义非凡的盛会。
换句话来说,天?莲宗宗主年逾六旬却不甘服老,不愿让年富力强的继任者过早露面,秦仲渊闻弦知雅,自然从不会主动提及参与浴佛节的事。
可今年,一直闭关不出的宗主竟愿意放权,甚至让他直接代自己出席浴佛节?这消息太过意外,秦仲渊一时间?竟难以分辨真假。
见他僵立原地?,迟迟不语,绝尘也不催促,只?慢条斯理地?坐回席间?,指尖一粒粒拨弄着?佛珠,嘴角噙着?若有似无的笑意,俨然一副乐见其拖延的模样。
叫秦仲渊看得心头火起,只?觉得已落入此人圈套
不在?一开始就告诉他此事,非要耽搁到现?在?才坦白,绝尘不是想故意拖延是什么?倘若真误了浴佛节的大事,这罪责无疑只?会落到他一个人头上?。
念及此处,秦仲渊后槽牙一咬,诸般情绪错杂,到底是“浴佛节”三个字暂时压下所有,他没好气地?开口。
“姑且信你一回!主持浴佛节的事,本座还需与心腹商议一二,稍后再给你答复。”
对他的回答毫不意外,绝尘微微颔首,视线迅速扫过厅中另外两人。
一个绯裙迤地?,一个白衣染尘,两者一站一跪,对立如雕塑,明?明?沉默未语,偏偏有种外人一望即知的玄妙羁绊。
看着?看着?,心下不由叹了口气,绝尘索性挑明?了,“师弟随意,贫僧可以多?等两日不过现?在?,须让我与这位姑娘,还有三公子?单独一叙。”
刷地?,秦仲渊目光陡冷,锋利如刀地?投过来。
绝尘面色淡然,毫无躲闪。
“绝夜师弟,饶是你胆大无畏,为了报复便拿此人当男宠羞辱,可今晚之事,一旦传扬出去?,会在?江湖掀起多?大风波,你我心中皆明?。既如此,早做应对、未雨绸缪,方为明?智之举。”
字字句句,好不义正?言辞。可惜秦仲渊是一个字也不信。
“何时起,师兄竟对愚弟这般关怀备至了?本座还以为你恨不得我犯下大错,身败名裂,也好让出如今这位置。”
闻言,绝尘微笑不改,仿若春风拂面,“师弟又在?玩笑了。我等同?门师兄弟,情同?手足,贫僧又怎会不盼着?你好呢?放心,我心中有数,断然不会做出让师弟不悦之事。”
还没到撕破脸的时候,他既退了一步,秦仲渊压下满腔不快,亦不再出言反对。
即便被迫让步,经过宴席上?的试探,已经让秦仲渊确定了某些事。他拂袖离开前,冷冷瞟过看似毫无关联的三人,声音低沉且透着?不容置疑的笃定。
“师兄明?白便好。无论你为何而来,他身上?所中蛊毒,你我皆知,唯有本座才有解药,一日不服,便会毒发今后如何作选,想来无需本座多?费唇舌。”
*
夜色如墨,愈发深沉,笼罩着花厅旁的静谧客舱。
“砰”,房门关上?的声响惊得烛火一晃,门外那些全副武装、面容冷峻的玄宗守卫身影被隔绝在?外。不大的休息室里?,终于只剩下三人。
果如元霁月所料。身为天莲宗明宗之主、天机阁执掌者的绝尘,在?知晓白浪城飞鸽传书?的时候,便觉事有蹊跷。
当天?,绝尘便命人彻查秦仲渊近月动向,以及前不久鉴宝大会上?的种种事端。一番深挖细究后,心中猜出几分端倪,这才找准方位,匆匆赶来。
绝尘这趟前来,一来是搭救不慎在阴沟里翻了船的老友;二来,亦是想借机抓住秦仲渊这个老对手的把柄,好为日后多添几分胜算。
然而,待他踏入此地?,才惊觉船上?情形远比预想中的恶劣数倍。他那平日里?不可一世的师弟,不仅强行将人掳来,宴席上?的所作所为,更是荒唐得让他不忍直视。
绝尘暗自思忖,掩上?门,刚转过身,凭借敏锐知觉,捕捉到默默跟进来的白衣男子?气息异常。原本淡定从容的面容陡然变色,大步上?前将人扶住,急声开口。
“糟了,刚种的血莲蛊开始反噬了,这位姑娘,麻烦把我给你的丹药拿出来!”
小鱼骤然惊醒,手忙脚乱地?从松乱发髻里?取出那枚米珠大的药丸她这身轻薄衣裙,实?在?没藏东西的地?方,她只?能趁旁人不注意时藏进发里?了。
绝尘接过后便捏开外层蜡壳,露出晶莹如玉的丹药,强行喂进已然眼眸半阖的元霁月口中。
此物入口即化?,药力缓和下,白衣男子?这才勉强睁开眼,恢复些许神智。
“这本是生死关头才能用上?的续命药……绝夜这家伙当真是不做人,才几天?便把好好的人折腾成这样!……”
绝尘边为好友把脉,察觉他状态之差,再是好脾性也忍不住低声骂出来。
而后,他便让小鱼把人扶去?那边榻上?,小鱼忙不迭答应。
谁知刚张手接过人,强撑着?最后一口气的元霁月就再撑不住,脚镣叮当一声,无力跌进她怀抱,“谢、谢”两字没说完,已是面如金纸,只?能靠着?她才勉强站稳。
半扶半抱,小鱼费了老鼻子?劲,才将人扶躺到旁边供人休息的矮榻上?。
而那头,将针囊里?的一根根金针在?烛火上?炙烤过的绝尘也快步而来,让她解开元霁月上?衣,压住他手脚,屏气凝神开始施针。
沿着?从心口蔓延的那支血莲,细如牛毛的金针准而快地?扎进元霁月膻中、中府、扶突等大穴,最长那根更是深深没入百会要害,随着?他急促的呼吸颤抖不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