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霁月说过,簪子的印记会让云氏暗桩确认她的来使身份,但不会暴露她究竟属于哪个派系,而她也无需多言,只用做出高深莫测样子,直接吩咐下去即可。

小鱼:“不必多礼,我此行也是奉了上头之令,前来江南调查的事已有眉目,但近日天莲宗四下戒严,掌柜这里可有信鸽或暗栈,能避过天莲宗耳目把消息传出去?”

虽说天高皇帝远,但身为数一数二的大派,云阳宫对手下的势力网自有一番管束手段,面对她这位尊贵的“主脉来使”,当铺老板不敢隐瞒,赶忙点头。

“有信鸽,尊使请跟老朽来。”

二人绕过铺面,从狭窄楼道下到后院一楼,果见厢房里藏着笼信鸽。老板教她喂了两把谷子,信鸽活泼地凑上前啄食。

小鱼压下新奇的感觉,向老板要来笔墨绢帛,把元霁月教她的暗语一字一句写下来,装入细竹筒,绑在信鸽腿上。

一只信鸽不够保险,她干脆把整笼都用上,写上同一封信,随即,身负重任的信鸽们哗地冲出笼子,展翅飞向四面八方,确保信上消息务必能传播开,送给该知道的那些人。

放完鸽子,小鱼犹觉不安,低声问老板,“敢问这些信鸽可至何方,最快几天送到?”

老板捋须晃头,颇为得意,“老朽这笼信鸽精挑细选,既能识路又擅远行,百里之内一个时辰可到,近至州府远至昆仑,都曾送过信,尊使便安心吧!您可要留在此处等回信?”

她倒是想留下等个准信,可是外头天莲宗还在四处搜索,元霁月毫无防护地躺在那,实在容不得她多耽搁。

小鱼沉重摇头,“我另有要事,得马上离开,不过还有两件事,望掌柜的替我办妥。”

她口中的两件事,也是元霁月提早给她嘱咐的。

一是向掌柜支取两百两银子,一半银票,一半散银;二是让掌柜调用本地人脉资源,今天内为他们安排离开此地的客船,须能避开天莲宗搜查,并将行动不便的他们顺利送出白浪湾。

毕竟,找不到人,天莲宗对城内和周边的搜索只会越来越严,迟早会查到他们的藏身处,即便把求助信送了出去,他们也不能坐以待毙,尽快离开此处危险地,去到安全区域,等待元霁月的人前来救援才是最合理的做法。

只要不是明火执仗地和天莲宗对上,这两件事对于地头蛇当铺老板来说,皆是易如反掌。碎银和银票当即就取给了小鱼,二人约定晚间戊时仍在这里碰面,小鱼便揣着钱急匆匆出店。

一到街上,就听车轮辘辘,一辆石青色马车驶过跟前,恰好停在对面的客栈前。

她经过时无意瞥了眼,就见一个纤弱女子掀帘下车,身边跟着个执剑随从,寸步不离,女子即便蒙了轻纱,然而那双眉眼,那道背影,无由来的眼熟……

心头咯噔一下,小鱼下意识闪身到柱子后,蹙眉望去,再三观察后发现,那女子竟然当真是有数面之缘的星若!

第20章 木匣 其中有何内情

据小鱼所知,星若原是元霁月的贴身侍女,被大魔头秦仲渊以其亲人性命相挟,这才无奈背叛旧主,协同参与了鉴宝大会上三公子被替换一事。

如今她既已投靠秦仲渊阵营,且假三公子尚未露出马脚,不在涟城呆着当她的贴身侍女,怎会突然孤身出现在这偏僻小城?

小鱼瞳孔放大,指甲几乎掐进掌心,紧紧盯着那个方向。只见客栈门大开,掌柜匆匆来迎,又是拱手又是弯腰,殷勤备至地将星若与护卫引入店内。

那二人刚刚进门,大街上突然响起纷乱马蹄声,就见好几个黑衣人打马而来,穿行闹市毫不顾忌,惹得沿街行人惊叫闪避。

这行天莲宗门人径直朝客栈奔来,领头的猛地勒住缰绳,在马嘶声中翻身落地,身后随从鱼贯而入,转眼都进了客栈。

暗地里,望着这一切的小鱼心底警铃大作。

若她没看错也没记错,骑马而来的黑衣大汉,正是城门口查验队的头子,虎背熊腰浑身杀气,十分不好糊弄。

这个节骨眼,此人能被派去看守城门,必定是秦仲渊的亲信之一,此时不在岗位上值守,带人来这,多半也和追踪任务有关。

思绪纷乱,小鱼一时担心巷子里的元霁月会不会被发现,一时焦虑这群天莲宗的爪牙又有什么针对二人的行动。

纠结片刻,还是不甘心什么也不做,她反身蹬蹬冲回二楼,气没喘匀,就是一连串急促提问。

“掌柜的,涟城的鉴宝大会后续如何,三公子目前怎么样,他还在涟城么?可有何异常消息传出来?”

*

身为云阳宫分堂,当铺老板自然不会缺少消息渠道,涟城距离白浪城也不算太远,他对“鉴宝大会”这桩轰动武林的大事也有不少耳闻。

据他所知,鉴宝大会当晚,被火烤后现出真容的伏龙山河图,真的出现了像极传说中“八十一处兵洞”的山水脉络,看的在场众人目不转睛、啧啧称奇。

布置了这场“鉴宝大戏”的涟城城主亦是灵醒,亮出宝物后,没多久便宣布要将此物“物归原主”,送给云阳宫元三公子,方不辜负如此奇珍。

以云阳宫在江湖的地位,其余门派无论心里作何感想,只能是满脸和气、拍掌叫好,明面上,这桩武林大事算是和平收尾,只为说书人更添几桩稀奇故事。

至于三公子,得了画后便继续深居浅出,多次谢辞其他门派的拜访探望,至今没有半点消息传出来,云阳宫内部也对这位三公子又敬又畏,没谁敢胆大包天打听主子的动向。

当铺老板说的这些,和小鱼、元霁月猜得大差不离,此时从其口中确认,小鱼郁闷而烦躁,偏偏元霁月又叮嘱了暂时不可透露他的真实身份,这左右都不行,难不成他们就光顾着逃,没一点办法了?

不想,本在平平讲述的当铺老板,语气陡然微妙变化,捋着长须望向窗外街道。

“不过……三公子的事虽无消息,他身边近侍前两日却来了白浪城,虽遮头盖脸,也逃不出老朽耳目,此人还似与天莲宗的人有往来,但其中有何内情,老朽便不知所然了。”

究竟是不知道,还是明哲保身,不愿插手这些麻烦事,便只有当铺老板自己清楚了。

总之,也算听到点有用的消息,小鱼静下心极力思索,忽然抬起头,诚恳地望向老者。

“实不相瞒,掌柜话中提到的近侍,正是三公子身边的大侍女星若,我与她颇有渊源,敢问掌柜,眼下可有法子让我单独和星若见一面?不能惊动旁人,此事越快越好。”

这是不在原计划中的行动。

小鱼思来想去,终于决定赌一把。一赌当铺老板没有口上说的那样无能为力,二赌她的身份还未败露,天莲宗只知道瘦小杂工救走了元霁月,却连她的画像都画不出个样子,必定也还没查到她“送信渔女”的身份。

至于星若那边,自然更猜不到,和这些江湖风波毫无干系的她,在鉴宝大会那晚之后做出的连番“壮举”。

许是顾忌她“主脉来使”身份,又兴许是猜到几分真相,当铺老板沉吟思索,放下烟杆,到底点点头,叹声道:

“老朽早年有幸,远远见过三公子一面,当真芝兰玉树恍若天人,其身旁近侍亦是个个才貌双全,这位星若姑娘便是其一,谁曾想今天……唉,她眼下住在天字五号房,西街文墨斋正要送一批笔墨过去,尊使便随他们一起入内罢。”

*

当铺老板看似老态龙钟,真办起事却极为靠谱利落,一刻钟,小鱼已经换上文墨斋伙计的衣裳,头发束起眉鬓涂黑,乍看完全就是个小哥的模样。

跟着同伴踏进客栈时,正好碰上那群黑衣人大步往外走。领头大汉手上捧着一细长木匣,神色好不珍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