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音撞在石壁上, 只传来层层叠叠的回音, 久久没有?回应。

小鱼勉强撑起身,摸索着从怀里掏出层层油纸包裹的火折子, 却发现早已湿透, 压根用不了。腰间的绳索不知什?么时候也扯断了,只剩一小截无力地耷拉着, 就像此刻孤立无援的她。

她稳住心神,视野逐渐适应了昏暗, 仔细辨认,发现身旁正是一条地下暗河, 看不清多长多宽,只有?湍急的水流拍打着石岸。

显然,她正是被河水冲上了这?片浅滩。小鱼活动了一下手脚,从浑身的感觉来看, 虽然多处擦伤,但筋骨并无大碍,仍能活动自?如之所以这?般,不是因?为她足够幸运,全因?跃入水龙卷的瞬间,元霁月将她死死护在怀中,用身体?为她挡去了大部分冲击。

她既然被冲到这?里,霁月理应也在,可这?么久都?没半点动静……

想到这?,小鱼心中涌起强烈的不安,强撑着站起身,沿着满是碎石木屑的河滩艰难搜寻。

突然,不远处一抹模糊的白色身影映入余光,一动不动地伏在乱石之中。

她的心猛地一沉,急忙跑过去,蹲下身,小心翼翼地将那人翻转过来。

昏暗中,那张苍白却依旧俊美的脸,不是元霁月又是谁?见人浑身湿冷双目紧闭,小鱼的手止不住微抖,几乎探不到他的呼吸,慌忙中想起去摸他的腕脉,总算触到微弱的心跳。

她重重松了口气,刚将人抱在怀里,这?时,寂静中蓦然响起一道淡漠嘲讽的男声。

“呵,堂堂元三公?子,次次都?要?靠女人救命,真是好?不可怜。”

*

这?个声音!小鱼遽然一惊,循声望去,才发现不远处岩壁下,隐约靠坐着个黑色人影。

随即,“刺啦”一声轻响,那人手中的火折被点燃,久违的橘色火光亮起,驱散了一小片黑暗。

出声之人无疑就是先他们一步的秦仲渊。不知醒了多久,倚靠在角落,就那样悄无声息地在黑暗中注视着他们。

借着微弱光亮,可以看到此人同样浑身湿透,黑衣紧贴着瘦削的高?大身形,毫无血色的唇边勾着一抹若有?若无的弧度。

“你倒是命硬。”小鱼压下心头的慌乱,冷声道,“秦仲渊,我明白了,这?就是你的目的吧?故意被我们擒获,再借机潜入潭底,以便你来到此地。”

否则,以这?人如今的状态和有?限的人手,绝无可能突破禁军守卫,在月圆之时精准跃入水涡之中。一切皆是他有?意为之。

秦仲渊不置可否,“就算如此,本座答应你的,也并未食言。”他顿了顿,“只不过,虽然穿过了暗河,这?里还算不上真正的凰妃陵入口。”

那点火光落在他黝黑的瞳孔里,明明灭灭,衬得那张面孔越发五官深刻,半张脸浸在光亮里,半张脸隐在幽暗中。

秦仲渊的低沉嗓音里又带上了那惯有?的蛊惑,“小鱼,你看,元霁月昏迷不醒,其他人也被冲散不知去向?……如今这?幽深之地,只剩我们,不如与本座合作,一同开启这?最后一道门户,如何?”

闻言,小鱼紧抿着唇,一时陷入挣扎中。

如其所言,元霁月昏迷,她又气力有?限,不知道大部队被冲去了哪里,在这?陌生?危险的地下,除了与明显不怀好?意的这?人合作,似乎真的别无选择……

还好?,在她即将认命前,怀中人忽然发出一声极轻的闷哼,这?细微的动静瞬间吸引了她的注意。

“霁月!”感觉到他身体?的微动,小鱼低下头,惊喜交加,“你醒了?现在感觉怎么”

她的声音戛然而止下一刻,她就对上一双猩红闪烁的眼眸,如同暗夜中锁定猎物的野兽,充满了原始的混沌与冰冷的陌生?感。

元霁月猛地坐起身,目光毫无焦距地落在最近的小鱼脸上,瞬间迸发出一种近乎本能的、锐利如刀的杀意,令她呼吸一窒,身体?僵硬。

但随即,他周身的戾气又被痛苦取代,元霁月太阳穴鼓胀,喉间溢出压抑的呻.吟,破碎的音节挣扎而出:“小……鱼……?”

这?个名字似乎是刺破混沌的唯一利器。紧接着,他像是确认了什?么,以一种几乎要?将她揉碎的力道抱住她,下巴抵着她的发顶,身躯仍在无法控制地微颤,却怎么也不肯放手。

他这幅性格大变、神智不清的模样,既陌生?又熟悉,绮香楼和寒水涧中都曾出现过……对了,今夜正是月圆之夜!

小鱼陡然记起来,月圆之时,他体?内被封存的真气定然又失控了,也不知严重到了什?么程度,竟然连句整话都?说不出来,看上去又凶又愣,只知道含糊地念着她名字。

且不说他何时能恢复,是否能恢复……这样子的元霁月,暂时是担不起寻宝大任了,就算知道秦仲渊心怀不轨,可这?一时半会,他们也只能与虎谋皮,静待转机了。

*

于是,幽深的地底,临时结成的古怪三人组出现了:只有?小鱼清醒且行动自?如,剩下的两个男人一个傻一个残,还互相看不顺眼,界限分明。

先说秦仲渊,他果然没有?之前表现的那么虚弱,拄着随便捡来的木杖,竟也颤巍巍立起来,勉强在前方引路。

而陷入混沌状态的元霁月,倒是一身蛮力无处使,偏偏只剩下动物般的本能。小鱼好?不容易才把他安抚下来、不再对着秦仲渊露出充满杀意的眼神,他又把所有?注意力都?黏在她身上。

一路上好?似雪团附身,亦步亦趋地跟在她身后,偶尔还笨拙地撞她身上,弄得小鱼好?气又好?笑?。

三人沿着地下暗河前行,最终停在一处毫不起眼的岩壁前,藤蔓覆盖下,隐约可见一个狭窄幽深的洞口,仅容一人侧身通过,看上去怎么都?不像陵墓正道。

“应该便是这?里。”秦仲渊低声道,气息因?疲惫而略显急促,“据手札所记,这?是当年那地脉门师爷带着弟子秘密凿出的盗洞……从此处进去,便可直抵主墓室的东南角庑殿。”

事已至此,就算前面是刀山火海,小鱼也得闯上一遭,二话不说拉着元霁月跟上去。

这?条洞穴几十年未有?人来,阴冷潮湿,曲折异常,还好?没有?什?么机关陷阱,想来不是被那些?盗墓贼破解,要?不就是直接避开了。

不知过去多久,三人有?惊无险地穿过这?段狭窄逼仄的路径,移开一块石板,前方终于豁然开朗。

瞬时间,一股浓郁的檀香混合着长明灯油的气息扑面而来。

与此同时,眼前的黑暗骤然退散,视野豁然亮起,前方出现一座精美沉寂的殿宇,穹顶高?悬,镶嵌着夜明珠,散发出柔和幽光。

且不提前边不远处,那两具歪倒的白骨,身边还散落着锈蚀严重的凿子、撬棍等工具,想来就是那两个丧命墓中的倒霉徒弟。

三人的目光,第?一时间被两侧墙壁上的壁画吸引过去。长长通道中,绘的皆是前朝末代宫廷献舞之景,仕女们高?鬟危鬓、丰腴秾艳,裙袂翩跹如流云,中央被众人簇拥的凤冠女子,宛如盛开的牡丹,灼灼艳色引人目眩。

无需多言,这?名艳冠群芳的妃子,想必就是传说中哀帝的爱宠“凰妃”了,封尘在这?百年光阴里,却没褪尽她眉宇间的靡丽,此刻借着夜明珠的幽光,仿若对着三人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微笑?。

掩去心下震撼,三人恢复平静,不敢松懈,步步小心地沿通道前行。

饶是如此,没走出两丈远,某块砖石猛地一沉。

刹那间,“咔哒”清脆的机括声响彻死寂的墓室。